这下白若松明白她在说谁了,因为自己这张脸,是照着杨卿君的五官易容的。
她沉默片刻,还是不忍心,刚想说些什么作为安慰,平翁就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溜烟的小公子。
这些小公子们并没有涂太厚的脂粉,一个个都十分朴素,甚至还有几个明显没有调教好,板着脸露出厌恶的表情。
确实够青涩……
“娘子瞧瞧,喜欢哪个?”
白若松一眼扫过去,居然瞧见了一个熟人,正是给她褙子上来了一巴掌的千秋。
这么久了,他也没改脾气,变变扭扭站在人堆里,下巴昂得高高的,像一只怒气冲冲的大公鸡。
这个好,人简单,心思浅,好糊弄。
“这个。”
“那个吧。”
白若松和易宁同时开口,二人面面相觑的同时,她看到了那个被易宁指着的,与崔道娘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小公子,突然意识到,自己坏事了。
易宁反应很快,立刻接口道:“那这个也留下吧,给我的侍从,记我的账上,剩下的退下吧。”
平翁巴不得多留几个人,让她们做什么都不方便呢。
她笑得揶揄,对着白若松说了句“你家娘子可真是疼你”后,又仔细吩咐了二位留下的公子要照顾好客人,最后带着剩下落选的小公子离开了。
千秋虽然人有些别扭,但明显是做惯了伺候人的事情的,立刻熟稔地上来要贴白若松。
白若松赶忙侧退一步,感觉自己的心就和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一样冰冷。
千秋愣了一下,立刻蹙眉,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
他眼睛上上下下扫视着白若松,最后落在那张好看又陌生的脸上,看了片刻,又舒展开了眉头。
大概是错觉吧,他想。
“客人站着做什么,坐啊。”
白若松谨记自己女侍的身份,对易宁做了一个请示的动作,易宁下巴一点,同意了后,她才顺顺利利在一旁较小的那张倚塌上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千秋就也要跟着过来,眼瞅着膝盖一弯像是坐她腿上,白若松赶紧粗声粗气道:“给小娘倒酒!”
千秋最讨厌粗鲁的客人了,闻言咂摸了一下嘴,克制住自己厌恶的表情,堆着笑蹲下身来,就靠在白若松腿边,柔顺地给她奉酒。
真是万恶的封建主义!
白若松提前酒杯的时候,还在感叹,一抬头,却发现易宁和另外的一个小公子,正在大眼瞪小眼。
第199章
易宁很显然并不希望自己被人伺候,而崔简也同样不想伺候人,于是二人就这样离开三步的距离,相互僵持住了。
千秋并不知晓二人内心的弯弯绕绕,只以为易宁那带了点尴尬的难看面色是因为崔简的态度,当下紧张起来:“阿简,愣着干什么,快给客人倒酒啊!”
崔简站在原地没动,千秋急了,喊道:“阿简!!”
他虽语气凌厉,却目带哀求,那头僵直着身体的崔简终于动了,取了矮桌上的酒壶,缓步走至易宁身前,俯身倒酒。
楼里其他小公子倒酒的时候,会柔柔垂下头颅,露出一截白皙带着圆润弧度的后脖颈,显得乖顺又惹人怜爱。
而崔简倒酒的时候,一整根脊椎都直挺挺的,微微垂着眼盯着酒盏,下巴紧绷,脖颈旁还能看到几根突出的青筋。
刚刚还矜傲的小少年将一截手肘搁在倚塌边上,自下而上仰望着白若松,秋水一般的眼眸中有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阿简年纪小,不懂事,客人可千万不要责怪她啊。”
他看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如果得不到满意的回答,就马上就能哭给白若松看。
白若松没办法,安慰他道:“我家娘子只是脸臭了些,其实是个温柔的好人,你不必担忧。”
千秋到底年纪小,不是很藏得住事。
只见他略略转头瞄了一眼易宁,看到她一脸凌若秋霜后,忍不住颤了一下肩膀,再回过头来看向白若松的时候,两只眼睛里头写满了“我不信”。
这臭小孩!
白若松嘴角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饮啜了一口手中的酒液,心里想,还是路途年可爱,自己说啥他就信啥的。
楼下竖箜篌的演奏结束了,几人鱼贯而下,乐器则由身强力壮的护卫帮忙抬走。
在台下众人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孔翁由后头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幕台,站定在正中心。
“我说别的客人们大约也不爱听。”他面上带笑,声音清凌,“简而言之的话,就是期待的花魁选拔开始了!”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欢呼,一位面戴轻纱,身段婀娜的小公子,莲步轻移,聘聘婷婷走上了幕台。
“这是排名第九的玉鸾公子。”孔翁道,“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其中最擅的,就是琵琶。”
有两位小公子跟着上台,其中一位怀里抱着琵琶,另一位则抱着一张绣墩。
那名为玉鸾的公子接过琵琶,歪着身子落座于绣墩之上,慢悠悠给自己缠好了玳瑁做的甲片,手指屈起片刻,猛地发力,铮地一下划过琵琶弦,手腕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台下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孔翁见状,默默后退了几步,不动声色地躲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噔……噔噔……噔噔噔……
他五指翻飞,手腕极速转动,琵琶声越来越急促,渐渐形成激昂壮烈的曲调。
白若松并不通乐曲,却也沉浸在其中,脑子里突然出现从前背过的诗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从前在树上看到的时候,不过是死记硬背,并不能理解其中含义,如今亲耳畅听一曲,突然明白了当时泛舟湖上的醉吟先生的心境。
“是玉鸾公子的成名曲,十面埋伏。”千秋小声道。
他抬手,还想给白若松斟酒,一低头却发现酒盏只被抿了一个小边,如今还满满当当的,又默默放下了酒壶。
白若松垂眼看千秋,道:“这十面埋伏倒也新鲜,我还以为红楼里头,尽是些淫词艳曲呢。”
千秋在白若松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堆笑解释道:“玉鸾公子手指金贵,可弹不了这些,客人要听淫词艳曲,寻了二楼的公子来弹便是。”
“这玉鸾公子这么金贵?”
“那可不是,三楼的公子统共也就十位,都是待选花魁的,个个都金贵得没边。”
白若松又抿了一口酒,感受着口中弥漫的甜香,漫不经心道:“怎么上来就是第九的公子,那第十的呢?”
“哦,你说从竹公子啊。”千秋完全没发现白若松在套他的话,思索了一会,尽量委婉地回答道,“从竹公子前几日与楼里闹了一些矛盾,如今正在反省呢。”
什么反省,定是被幽禁控制起来了。
白若松的心沉了下去。
她从听明白易宁对她的暗示,知道她们之中有细作开始,就已经想过羽新有可能会……不,是一定暴露身份。
有可能不过是她安慰自己的托词,想着那细作或许没上报这件事。
是她,是她没有发现这个细作,肆无忌惮地说出自己的经历,才导致羽新暴露的,要是他有什么事……
“客人,客人!”
白若松猛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握着酒盏的指骨太过用力,以至于整只手都颤抖起来,让过满的酒液溅到了虎口上。
她看了一眼易宁,见听到一切的她仍旧能神色浅淡地垂眼看着下方的演奏,不经一阵懊恼,连酒也不喝了,随手摆到了矮桌上。
“客人这是怎么了,是楼里的酒有什么不合胃口的么?”千秋从怀里掏出柔软的绢帕,捏着一个角,想伸过去拭去白若松手上的酒液,却被她往后一缩,躲开了,顿时僵硬在了空中。
“我不能喝太多酒。”白若松随便找了个理由道,“毕竟是跟着娘子出门的,喝醉了可不好。”
千秋缓缓收回伸出的手臂,在白若松看不见的地方将帕子揉成了一团,勉强地笑了一声。
那位玉鸾公子一曲完毕,满堂喝彩。
他起身,鞠躬谢幕后,很快又换了下一位公子上来,也同样面覆轻纱。
“这是排名第八的濯灵公子。”
在其他小公子的伴奏中,唱了一曲《阳关三叠》。
这是一首送别曲,凄美又带这些惆然,直唱得幕台底下的人直皱眉。
“什么破曲子。”有人拍案而起,“知道的人知道这是红楼,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北疆军营呢,换一曲!”
“对,换一曲!”
“我们是来寻开心的,不是来寻不自在的!”
即便是隔着面纱,白若松都感觉到了那位濯灵公子难看的面色。
也是,前头的玉鸾公子能摆出一副高岭之松的模样,弹奏十面埋伏,后头的他学着装腔作势,却只能被人起哄。
除了报幕以外,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孔翁小步上前,在那位濯灵公子的耳侧悄声说了什么,濯灵公子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总算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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