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据李逸所说,青东寨的山匪偷袭车队,除了已经死了的人,唐平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位。
  “我想请路小公子前去看看。”云琼继续道。
  白若松掀开车厢的帷幕望出去,但只是目光一触及到云琼,易宁那冷漠的声音就立刻在脑海中回荡,刺得她垂下眼睑不敢去看他,声音干涩道:“好,我去同他说。”
  云琼握着缰绳的手臂一紧,便见白若松从车辕边拿起自己的拐杖,他刚要伸手去扶一下,白若松已经借力自行跳下了车辕。
  她的腿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行走间并不一定非要借助拐杖,但她此刻行色匆匆,仍然肿胀的右腿便不太使得上劲,靠着拐杖逃离一般地蹿到路途年的马车前。
  路途年正在指挥着驾车的亲卫把昏迷的崔道娘抬下马车,听了白若松的话一口就答应了。他吩咐了亲卫一定要小心挪动崔道娘,随后背起自己的药箱,由亲卫带路先行进了庭院。
  唐平被安置在南面最开阔的一间屋子,屋子门口守着几个半露着膀子的女人,应当是唐平商队的镖师。她们或蹲或坐在地上,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见了路途年过来,连忙起身要将人迎进去。
  她们虽然并不认识路途年,但是唐平的伤势严重,这几日进进出出许多大夫,人人都背着一个药箱。她们急昏了头,于是见了背着箱子的人,无论男女,身份都不问一下就急忙往里头请。
  路途年一进屋子,立刻就闻到一股腐败的臭味,眉头紧锁着小步来到床榻前。
  一位年级稍大的女人面色惨白,浑身不着寸缕,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小腹搭着薄被。另一位年轻的姑娘正搬了一把绣墩坐在床榻旁,一手紧紧地握着那个年纪稍大的女人的手,正在小声啜泣。
  年轻姑娘正哭得伤心,注意力并不集中,但是路途年已经靠得这么近了,她听见声响,抬头看见一个路途年,警惕道:“你是什么人?我并没有再请大夫过来。”
  白若松紧跟其后,拐杖在地上敲得“嗒嗒”直响,快步进了屋子,解释道:“十七姑娘,这是我请来的,快让他看看。”
  十七认出了白若松,于是抹了把眼泪,顺从地让开,路途年便在塌上放下自己的药箱,打开取出脉枕,右手扣住了唐平的手腕。
  他面色凝重,搭完脉搏又翻开唐平的眼皮仔细观察,白若松望看见唐平的眼白已然浑浊,瞳孔也扩散开来了。
  十七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在路途年不死心侧耳贴到唐平胸口听的时候,淡淡开口:“别听了,我已经确认过了,她已经......”
  一个“死”字就在舌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路途年抬头看着白若松,摇了摇头,伸手替唐平扯被子盖住了身体。
  白若松望着静立一旁的十七,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只能干涩地说了句:“抱歉。”
  十七静默片刻,摇了摇头,面上并未曾出现怨恨之类的情绪。
  “只是帮主自己的抉择,并不关任何人的事。”她轻声道。
  白若松见她这个样子,就明白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的隐秘,只以为被山匪袭击只是意外。
  有时候,也许不知道真相才是一种幸运。
  白若松喉咙滚动了一下,紧接着问了一句:“你们少主呢?”
  “少主也受了伤,在隔壁修养。”
  白若松扭头就要去隔壁,一出门就碰见了刚到门口的云琼和易宁等人。
  云琼和易宁见了白若松的脸色这么难看,不问便已经知道了结果,纷纷露出了一丝不忍。
  虽然他们和唐平的交情尚浅,但说到底,唐平是因为带着他们去蓝田县才出的事,他们都有几分责任。
  白若松略过二人就要往隔壁走,被易宁呵住了:“你要去做什么!”
  白若松一顿,仍是头也不回道:“我要去问问唐子季,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害自己的母亲!”
  “站住!”易宁几步就拦在白若松面前,蹙着眉道,“你在胡闹什么,你有证据吗,就去质问别人!”
  白若松分别往左右绕了几下,但她终究腿脚不便绕不开一心要拦着她的易宁,不得不停下脚步,面色沉沉看着易宁道:“证据?我半夜拦了她的信这还不够吗,是她向青东寨告的密!”
  “信?”易宁冷笑,“你管那张白纸叫信?”
  白若松一顿。
  她感觉有一盆凉水倾泻而下,直接将她淋了个满头,让她狼狈不堪。
  易宁却仍然不放过她,往前一步逼近道:“而且你有证据这张白纸是送去哪里的么?是信鸽告诉你的,还是仅仅都是你的猜测?”
  白若松嘴唇翕动:“我......”
  “是少主害了帮主?”有个声音幽幽响起。
  白若松猛地回头,看见十七像幽魂一样站在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她们。
  “白娘子,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是少主告密,才害了帮主的吗?”
  白若松看着十七,说不出话来。
  唐平在她的眼前去世,她本来已经出鞘的灵魂此刻在听见了云琼和易宁的对话后,重新回归身体,眼中的光芒渐渐聚集,竟是片刻之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没有证据的话,那就问出真相来!”
  第60章
  十七常年待在唐平身边,可能多少还是感觉到一些什么的。即便是白若松表明了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她还是一心觉得唐子季有问题。
  她不让别人跟着,自己一个人抽了一把短匕就进了唐子季的房间,不一会房间内就传来唐子季凄厉的惨叫声,听得白若松一阵颤栗。
  白若松想起了自己和唐平谈判的时候,十七五指成抓,尖锐的指甲离自己的眼球只有几公分的时候,那种尖锐的酸胀感。
  她看着是那样年轻又瘦小一个姑娘,做事倒是狠绝。
  易宁身为刑部司郎中,放纵他人动用私刑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实在没心思在外面听里面惨叫,留下一句“有结果来通知我”便匆匆离去了,孟安姗紧跟在后。
  路途年也抱着药箱去找崔道娘了,一时间屋子外面只剩下白若松和云琼,还有几个云血军的亲卫。
  屋子里头的十七不知道问了什么,白若松听见唐子季喊了一句“谁让她把副帮主的位置给别人,我才是她女儿!”,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白若松想起了之前在府衙被审讯的县丞,她也是用差不多的语气,说着差不多的话,埋怨沈元为什么不把县令的位置给自己。
  人性似乎就是这样的,若是从别人那里得到了太多,便会觉得理所当然,而这个人一旦不肯再付出,就会反被怨恨。
  县丞如果不被沈元提携,如今还不过是个碌碌无为的举人。而唐子季如果不是被唐平一路带着,现在也根本不可能在漕运长嵘分帮占有一席之地。
  那自己呢?
  白若松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挂着的环佩,脑子里正乱七八糟想着什么,突然感觉到一个阴影笼罩了自己。
  三伏的天火伞高张,又潮又热。天上火球炽烈,烘烤着大地,地上蛙鸣蝉噪,令人厌烦。
  那人就像一座山岳,在白若松的周身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包裹保护在里面,像抚平一张起皱的纸张一般,悄悄抚平了白若松内心深处的焦躁。
  不知何时,那几个亲卫们都不见了,白若松觉得应该是被云琼打发走了。
  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时候,他总是很愿意靠近她的。
  就像现在,他负手而立在她的身旁,两人的手臂仅仅相距一拳的距离,疏离而又饱含暧昧。
  白若松其实是一个胆小的人。
  她就像是缩在厚厚蚌壳里面的软肉,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软弱,所以坚决不肯离开保护自己的蚌壳,将全世界都隔绝在外。
  想要她做什么,都得逼她。
  这点亦师亦母的易宁就十分明白,也从来都在逼迫白若松上张弛有度,收放自如,这才催着她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样。
  白若松现在想起易宁在马车内说的那番话,突然发现,也许易宁并不是来打击自己的,而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想要逼迫自己在官场上往上爬。
  那云琼……云琼又是怎么想的呢?
  白若松发现自己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
  初见时,她在城楼之上,看他骑着枣红色的战马,带着云血军在夹道欢迎的百姓们的簇拥之下入了城,像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
  后来霖春楼再见,即便他人对他吐露极尽侮辱之意的言语,他也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连眉头也不曾挑动一下,像一块收敛了冷意的寒冰。
  再后来……
  再后来跌落山崖,在药庐之中,他拽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的伤疤上摁的时候,又像一只躬起脊背,露出獠牙,蓄势待发的凶兽。
  凶兽收敛自己的獠牙,亲吻自己,用低沉的嗓音说“我是你的”。
  https:///yanqing/08_b/bjzvh.html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