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心下顿时觉得有些愧疚,感觉自己不该提起这些事情,去动摇一个人多年以来的信仰。她想安慰一下李逸,但又觉得也许这时候安慰只是雪上加霜,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云琼,但见他轻轻摇了摇头。
白若松无声叹了口气。
好在李逸是个军人,还是隶属侦察营的军人,心理素质的确过硬,只是一两个呼吸间她就缓过神来,哑着嗓子问白若松道:“你.......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外室有蛮人血统的?”
“其实有很多细节可以证明,比如炎炎夏日屋内地面却铺着毯子,墙壁上不挂字画,反而挂着一只箭囊之类的,这些都是蛮人的习惯。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的妆奁之中有一颗紫棠石。”
她说完,见李逸仍然没有明白地样子,便继续解释道,“紫棠石是蛮族领地之中特产的一种浅紫色的矿石,不稀有,蛮族人常常会把这种石头雕琢了以后佩戴在身上当护身符使用。”
她这么一说,李逸确实想起来了,有的时候军中俘虏了蛮族人,的确会看见她们捧着一种透明的,泛着淡淡紫色的石头做祈祷状。
“但是这种东西在大桓流通得极小,每一块都是天价,凭她一个县丞根本不可能买得起,所以只能是那外室自己的东西。”
白若松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李逸已经明白过来了。
那外室若是母家有钱到买一块紫棠石,便决计不会落得一个做人外室的下场。就算是祖上曾经富过,如今家道中落,那也应该把这种值钱玩意卖了换钱才是。
为什么没换?
只有一种可能,那石头是长辈那里传下来的,并且是非常重要。
如果说蛮族惯于用这种石头作为护身符,那就完全说得通。
“可,可就算有蛮人血统,那外室为什么要自杀,并且还是带着整个院子一起死?”
“啊,这正是我提议沈县令上演这场戏的目的。”白若松把目光投向前院那正在对峙的人群。
那被压在地上的县丞挣扎着似乎在嘶吼什么,白若松隐隐约约听见“不得好死”之类的词语,沈元站在原地稳如泰山,一挥手,指挥着衙役把人压了下去,总算是给这场闹剧收了个尾巴。
眼见曲终人散,白若松怕松懈下来的衙役们左右乱看瞟到她们,便撑着瓦片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道:“咱们回吧。”
李逸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手就要往趴在屋顶上的白若松的后领子上伸,被白若松一个翻身躲了过去。
白若松睁着黑黢黢的眸子,隐忍地看了李逸一眼:“我提个意见。”
李逸:“嗯?”
白若松:“你不要再提着我的领子了,我真的会被勒死的。”
李逸不可避免地想起出事之前的那个夜晚,她也这样提着白若松的领子上了屋顶,脚尖刚一落地,孟安姗就焦急地过来掰她的手的模样。
李逸看了眼面无表情地云琼,挠了挠头,道:“行。”
白若松知道李逸是个老实孩子,得到了她的承诺便放松了警惕,结果站起身来,就被李逸展开双臂抱住了腰腹以下的位置。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李逸就着这个动作一抬,把她像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几步走到屋檐旁边,一跃而下。
白若松只觉天地一阵旋转,紧接着她的脸就重重撞到了李逸的后背上,鼻间一阵酸疼。只是她都来不及作出抱怨,就感到一阵失重,风吹过耳边呼呼直响,她不得不使劲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让自己尖叫出声。
云琼沉默地站在屋檐旁看着两个人落地,又看着被肩膀顶着肚子的白若松扒着墙根干呕,听见李逸嘟囔了一句:“书生就是柔弱。”这才脚尖一踮,轻功施展开来跟着落到了地面上。
白若松干呕完,用袖子抹了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回头目带谴责地盯着李逸。
李逸受不了白若松那双漆黑的小鹿一般的圆眼睛这么湿漉漉地盯着自己,马上举手投降道:“好了好了,下回抱你下来,成不?”
三人收拾了便往回走,走到了白若松被临时安排的住处前。
屋内十分安静,透过糊着薄纸的窗棂,可以看见里头一灯如豆,跃动着浅浅的光芒。
白若松想着前头这么大的动静,路途年都未曾醒过来,今天的确十分疲倦。
三人又在门前回廊上坐了下来,这次由李逸简要叙述了一下她们那边发生的事情。
在白若松和云琼一同掉下山崖以后,山匪们便陆陆续续撤退,李逸带着几个亲卫抢了马追了一段路,截杀了几个,最终还是因为担忧留在原地的易宁以及几位漕运商队的人,折返了回来。
亲卫们倒是没有死亡的,只有一个重伤,三四个轻伤,但是漕运的商队却是损失惨重,死伤超过三分之二的人,作为帮主的唐平伤得尤其得重,几乎到了进气少出气多的地步。
虽然李逸私心是更想去山崖下头寻找云琼和白若松的下落的,但是队伍里头这么多伤患需要治疗,而且若是唐平死了,保不齐漕运就会当场和她们结仇,所以在和易宁商量了半晌之后,她们还是选择带着伤患先下山寻找治疗。
结果就在下山的路上,她们遇到了一个自称是“御史台监察院的分巡”的女人,名为黄锐,带着她们下山,给她们准备了住的院子,还请来了医术高明的大夫。
“等会。”白若松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监察院怎么知道你们在那里。”
李逸挠了挠头:“说是监察院在山匪内部安插了人手,得知了山匪今日的行动,本想赶着来通知我们的,结果慢了一步,迎上了下山的我们。”
“监察院在山匪内部安插了人手?可是她们不是和我们一起......”白若松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一切喃喃道:“原来她们早就来了,而我们只是混淆视线的诱饵,让别人误以为监察院是跟着我们的队伍一起来的。”
云琼看了白若松一眼。
白若松并不知道监察院还有暗使的存在,也并未发觉女帝不可能提前派监察院的人前来的事实。
当然,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所以云琼立刻收回目光,没有作声。
三人又聊了一会交换情报细节,当然,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李逸和白若松在聊,云琼都不作声。白若松也知道了李逸她们让黄锐帮忙寻找云琼和自己,教了她云血军的暗号画法,而黄锐又把暗号留在了发生命案的院子里的事情。
说完,白若松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定了下次见面时间,要把人赶回去了。
临走前,她把那一连串像蜈蚣一样连在一起的药包交给李逸,全然不顾她的尴尬和不情愿,叮嘱要一日三顿盯着云琼喝完。
“我哪里敢盯着将军啊,姑奶奶,求你了,饶了我吧。”李逸的脸皱得就跟吃了一整颗柠檬一样扭曲。
没办法,白若松只能抬起头来喊了一句:“怀瑾!”
云琼便抬起本来半敛着的眸子看过去。
今夜是个新月的夜晚,没了月亮的抢夺,漫天星子都争相闪烁,拢成一条长长的星河,横亘在黑色的天幕之上,美轮美奂。
可是云琼觉得,那些星子都不够好,因为最好的星子就在他的眼前。
璀璨而独特,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怀瑾。”她说,“要按时吃药。”
云琼点了点头,哑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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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代入李逸,大概就是一个沉默又高冷,让别人在他面前报告都战战兢兢的上司,突然有一天被人当着整个办公室的面喊了一句“我的小宝贝”
脚趾开始抠了
李逸“啊,这狗粮吃得我想死,起伏我夫郎不在身边是吧”
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这一卷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最近李逸的戏份可能会多一些,至于为什么......这一卷结束就能懂
第53章
窗外湛亮的天光透过窗棂落在床帐之上,路途年薄薄的眼皮子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涣散地顶着头顶床帐,一时有些恍惚。
昨日施针,神经高度紧张了一个多时辰,又配药熬药忙忙碌碌到大半夜,今日醒来感觉手脚发软一点都使不上力气,只想赖在床上多躺些时辰。
忽然,门外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那人声音不算大,甚至压得还有些低,声调轻柔,克制而有礼地问道:“请问,小神医还未曾醒来么?”
路途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新县县令沈元的正君。
他眉心一蹙,感觉自己这个床是赖不得了,遂手臂后撑着起身,却在脚尖刚刚触及自己放在榻下的云头履上,听白若松开口:“阿年昨日为救人劳累过度,如今仍在歇息,正君可是有什么急事?”
她强调一番路途年是因为“救人”才劳累过度,现在仍在休息的,沈元那正君便不好开口要求将人喊起来,只得退一步道:“倒也不是急事,只是少元今日早些时候清醒了过来,想请小神医前去看看,若是小神医稍后醒来,还望娘子告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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