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松看见人群中心,那个人高马大的女人一只手提着另一个女人的衣襟就把她往栏杆上按。被按着的女人有些瘦弱,已经半个身子被压着探出了栏杆,她挣扎尖叫着,而底下就是水波凌凌的玉江。
“娘子不可啊娘子!!”水手还站在原地苦口婆心劝阻,“这底下暗礁丛生,暗流湍急,丢下去可是会死人的啊!”
“李逸。”云琼出声。
李逸得令,立刻反手自后腰处抽出一根软鞭,踮着脚尖便悄无声息地隐入人群之中。
云琼接替了李逸得位置,伸展出一边臂膀护住了她们几个文官。他脊背宽阔,肩胛骨处线条延伸自臂膀,而上臂隆起的肌肉则将衣服隐隐撑起一个弧度。
“调戏他人夫郎,嘴还这么硬,你再硬气地说一句啊!”提着人的女人冷笑。
瘦弱的女人在了保持平衡而摁在栏杆上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咬着牙道:“我行地直,坐得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女人面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提着后脖颈衣襟的手一松,另一边瘦弱的女人便头朝下猛地栽下。她下意识捂着头部叫喊起来,为了保持平衡而双腿胡乱踢蹬着,一个不察,腰带竟是直接断裂开来。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在女人惊恐尖叫声中,白若松看见那个青灰色衣服的水手脚尖往后一点,在眨眼间便出现在舷墙边,反手就是将挡路的女人一推,整个上半身都探出栏杆伸手抓住了下坠的女人的衣服后摆。
女人的衣服是绸布,没有腰带束起,本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被这么一拉,外袍直接就“刺啦”一声,撕裂开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皮制软鞭自侧边挥来,游龙般舞动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卷在了女人的腰侧,女人被猛地一扯,就挂在了半空中。
水手立刻反应过来,抓住鞭子也跟着使劲,将挂在空中摇摇晃晃的女人给拉了上来。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许多穿着和那个水手一样灰青色短打的女人,紧紧护着一个戴着帷帽的人走了过来,穿过已经散乱的惊慌人群来到舷墙边。
此刻,那水手已经和李逸一起合力救起了那女人,女人面色惨白,双股颤颤地瘫软在地,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水手见了那戴着帷帽的人,赶忙恭敬地行了一个叉手礼,低声道:“主子。”
见戴着帷帽的人没有说话,水手立刻单膝跪地,垂首行礼,脊背弯曲成一个弧度:“属下办事不利,任主子惩罚。”
半晌,帷帽动了动,白纱下摆如浪涛般摆动,似乎是那人在帷帽下点了点头。
“三鞭。”帷帽开口,竟是个声音清冷的男人。
“是!”水手在甲板上就地磕个头。
帷帽男人对水手的大礼无动于衷,倒是略略转过头,对着使鞭子的李逸点头道:“多谢娘子相救。”
“啊?”李逸是个老实孩子,见此情况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你谢什么,我又没救你。”
白若松听见一旁的孟安姗笑出了声。
“大胆,竟敢这么和公子说话!”帷帽男人旁边立刻就有水手呵斥一声,就要上前问责,被男人伸手阻止了。
“多谢娘子救人,没有让心怀不轨的人在我的船上闹出事端。”他有耐心地缓缓解释着。
他的船?
一连串的可能性在白若松的脑子里滚过一圈,是拥有客轮的商人?是船坞的主人?还是……
“怕不是漕运的人。”她轻声道。
云琼看向白若松,却看见白若松也睁着眼睛在看自己,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便点了点头。
“应当是。”他顿了顿,想到白若松半点不懂武功,自然也看不出这些门道,便又补充道,“适才,那个水手自我们身侧而过,她开口前,我与李逸都不曾注意到她的近身。我观她下盘极稳,上身却不强壮,应当是个擅长轻身功夫的。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做水手的。”
白若松对于功夫还是很感兴趣的,很自然地接了一句:“那一般这样的人是做什么的?”
他们对话得太多,也太熟稔,已经引来了孟安姗好奇的目光。
云琼不太确定白若松是什么想法,想不想瞒着别人他们的关系——当然,前提是如果他们真的有关系的话。
他看着她坦然的侧面,眼睫一颤,淡淡道:“一般来说,这样的人会做暗卫。”
第14章
李逸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她救人不过是因为将军的吩咐,和他当真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阴差阳错帮了他,他有必要一定要邀请自己去二层船舱用晚膳吗?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热情的百姓,特别是边关那些常年战乱的城镇,看见云家的军队跟看见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样,捧着鸡蛋胡饼就往别人手上塞,常常推拒无果。
但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男人明显不是这种热情的类型,况且他身边跟着的几个水手皆是呼吸绵长的身怀武艺之人,身份成谜,怎么想都可疑。
李逸抱拳行礼,刚想开口推拒,便听见戴着帷帽的男人开口,声音淡淡:“先别急着拒绝我。”
说着,他微微侧转过头来,帷幕也跟着摆了一点弧度。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仍然能轻易感觉到他的视线朝向。
李逸顺着方向望过去,刚好就看见云琼一行人站在那里。
云琼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都十分惹眼,一眼便能在人群中牢牢吸引住别人的目光。他此刻微微弯腰,正和左手边站着的,矮他一个头的白若松讲些什么,而白若松嘴角微弯,乌黑瞳眸中闪着宝石一般的光亮。
孟安姗一副要看又不敢看的样子观察着这二人,只有易宁那清冷的目光穿过人群,和李逸对撞到了一起。
那目光恍若寒刃,能一下扎进人的脑海中,让李逸打了个寒颤。
“你不请示一下吗?”帷幕男人转回头,视线又直愣愣扫在李逸的面上,“你的主子,那个男人,不是正站在那里吗?”
李逸倏地僵直脊背,她神经警惕着,动作却不敢太大,额上霎时便出一层冷汗。
什么意思?是认识他们的人?
不,他们绝不认识这样的男人。
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可能,那个水手也就算了,男人明显只是个不通武艺的普通人,如果刚才在听得见他们对话得距离,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
那就是观察他们的肢体动作得出的结论?
李逸拼命在脑海中回忆刚刚自己做了什么,她确定以及自围观闹剧以来就没有做过行礼的动作,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行为。
她垂在一旁的手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缓缓摸向自己的后腰:“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的视线透过帷幕,在李逸的手上扫过一圈:“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被算计了!
钦将军说得果然没错,男人最会骗人了!
李逸到底只是个年轻小将,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刹那间面上流露出的诧异到羞愤的转变极大地取悦了那个戴着帷帽的男人,他轻笑了一声。
“拿下。”男人说。
李逸大惊,她望过去,看见帷帽男人身边跟着的那个,适才跪地请罚的水手脚尖一踮便动了起来。她抡着手臂还没等抽出鞭子,那水手便使着轻身功夫自她侧身鹰隼一般掠过,扬起的风吹乱了她额角垂下的碎发。
伴随着“咚”一声闷响,女人发出了凄厉的呼痛。
李逸讶异回头,只见刚刚那个高喊着别人摸自己夫郎的女人被水手一手钳制着单侧臂膀,一手摁着后脑勺,压在了甲板之上。
“压回去。”戴着帷帽的男人继续道。
“凭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女人挣扎起来,“你们果然是一伙的,不然为什么不压那个淫贼来压我?”
“你没做错,跑什么?”水手冷笑。她摁着后脑勺的手使劲了一些,那女人立刻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和我主子说话放尊重一点!”
这样大的动静,又开始有看热闹的人群探头探脑,男人眉头一蹙,拢了拢自己的帷幕,低声道:“回吧。”
他身边的其他人立刻有序地行动起来,塞住那女人的嘴,把她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的夫郎和被指控的女人一起请去二层船舱。
“去问问你主子的意愿吧,就说……”男人顿了顿,淡然看着李逸,“就说漕运,长泾分帮的副帮主有请。”
云琼作为云麾将军,耳力惊人,趴在地上甚至能听见三里开外的马蹄声。果然,在李逸望过去的时候,和云琼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云琼面色平静,一切成竹在胸一般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李逸见此长舒一口气,紧攥得发白的手指松开了长鞭的握把,远远朝着云琼行礼。
“看来你猜对了,确实是漕运的人。”云琼垂下眼睫,柔声对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白若松解释道,“我们被邀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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