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彣肯定了佘武的话:“没错,平京确实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实在是诡异。我将此事的来龙去脉精简了一下,递了封折子给圣人,怀疑是上下一起瞒报,建议圣人派刑部,检察院以及武官一道前去探查此事,相必过几日圣人就会有所动作。”
徐彣说起这事的时候显得十分成竹在胸,游刃有余,这让白若松产生了一些疑惑。
“你既然已经有了主意,今日约我出来又是为何?”白若松不解,“圣人下旨,刑部还能不去不成.。”
徐彣暂时地沉默了,白若松发现她的大拇指又在摩挲茶盏边缘,推测这大概是她思考时候的一种习惯性的小动作。
“在知道了周深所在的乡里之后,我在上折子之前,去刑部查了那里的案卷。那个乡有三百多户,约八百多人,户部显示他们两年间死亡了五十二个人,可这两年间刑部复审的案件却只有十三起。”
如今法律规定的刑罚分为笞、杖、徒、流、死五种,地方案件一般由地方衙门自行审理,可若是徒以上的刑罚则会封存案件上交刑部复审。死了这么多人,却只有那么区区几个案件,那么其他人怎么回事,都是自然死亡吗?便是山匪踩踏而死,暂时抓不到行凶者,那也应该是有案卷的。
想到这里,白若松突然顿住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眼前似乎又浮现了昨日那本被踩了一个漆黑的脚印的折子,上下嘴唇磕巴了几下,不敢置信道:“你那个好友,周笙所在的乡里是丰南乡?”
“看来你有印象。”徐彣很勉强地笑了一下。
“你怀疑丰南乡案卷这么少,是因为刑部有人与他们串通,压下了案子?”
“没错,这事我没有证据,不敢马上上报圣人,只能暗下查访,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你帮忙了。”
“可是,可是......”白若松结结巴巴道,“如果你记性够好的话,应该能记得我只是个七品主事啊,我根本没有一起去分巡的机会啊。”
徐彣似乎有些尴尬,她眼神朝旁边飘忽了一下,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其实,其实我这是先斩后奏,因为递交的折子上,向圣人推荐了你。”
“你推荐也不一定有用啊。”白若松心存侥幸道,“我可是殿前谢恩亲自得罪了圣人,被圣人贬去了刑部司的啊。”
“什么啊,你不会真以为圣人很生气吧。”佘武比白若松更了解官场一些,闻言冷嗤一声,“若是得罪了言相,言相不敢越过圣人做得太过分,让你去刑部当个闲职也就算了,你那可是得罪了圣人。圣人一开口,还不是想把你贬谪去哪就去哪,何必不让你去苦寒之地当闲职,而是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呢?”
徐彣跟着赞同地点起头来。
“我向圣人推荐你的时候就说你不畏强权,不趋炎附势,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倔,面对圣人都不曾服软,天生就是查验这等案子的好苗子,我觉得圣人一定会同意的。”
白若松不想说话。
白若松生无可恋。
徐彣看出了她的颓然,想到今天自己做东,于是为了哄一哄白若松,赶忙喊了店小二拿了单子过来,塞到白若松面前,赔罪一般道:“要不你都点一遍?”
白若松今日睡到日晒三竿,早食也没吃,现在确实觉得肚子有些饿了。秉持着死也要做饱死鬼的念头,她接过单子扫了一眼,立刻就被上面夸张的价格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翰林院俸禄多少来着?”
这个问题佘武熟,她立刻接口道:“翰林院修撰正六品,俸钱约莫是二十八两,再加上俸料、职田、仆役之类的林林总总一共七十多两吧。”
好家伙,一年俸禄也不够吃一遍招牌菜啊。
徐彣看着白若松挑挑拣拣,一边计算着银钱一边点菜的局促模样,低低笑了两声,安慰道:“我祖上原先是商贾之家,虽然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散了,但是不至于吃不起这一顿饭。”
“就是,她算计你,你得吃穷她啊。”佘武抢过酒楼的单子,大喇喇翘着二郎腿,对店小二道,“这个这个这个不要,其他都上一份,再来两壶桃花酿。”
“好咧!”店小二笑眯眯地结过单子出了隔间。
“你这么点能吃完吗?”作为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白若松秉持着粒粒皆辛苦的优秀观念,训斥佘武,“浪费食物可不行啊。”
佘武咋舌:“你怎么事情这么多,谁家出来吃饭只点刚够吃的量啊,不嫌丢人吗?”
“浪费粮食才丢人!”
“你这哪里来的乡下观念?”
“我就是乡下人怎么了,你不满意别和我一桌吃饭。”
正在佘武和白若松你来我往的争吵之际,隔间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
白若松脖子一缩,有些害怕却又有些好奇道:“外面怎么了?”
佘武倒是见惯了,稀松平常道:“醉鬼在喧哗呗。”
说着,她皱了皱鼻子,很不满的样子:“所以我才说去三楼包厢,酒楼就是避免不了醉鬼闹事。”
白若松闻言好奇地转头盯着佘武:“你怎么这么清楚啊,你也闹过?”
“屁!”佘武立刻喊了起来,“小娘我酒品好得很,只有下作的东西才喜欢喝酒闹事!”
那群醉鬼似乎不在自己的隔间内,吵吵嚷嚷地挤在走廊中。二楼都是简易隔间,并不是一开始就隔开的包厢,所以隔音格外地不好,很快他们之间的污言秽语就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要不你让你侍卫过去把他们摁住?”白若松捂着耳朵痛苦道。
没想到无论穿越到哪个世界都逃脱不了醉鬼开黄腔,只不过上辈子是听男人开黄腔,这辈子是听女人开黄腔。
“一会闹大了就有人收拾他们了。”佘武淡定道,“霖春楼背靠中书令,他们不敢管我,还不敢管这么几个醉鬼吗?”
看来除了白若松,其他二人都知道霖春楼的背景,因为徐彣也淡定地倒了一杯店小二刚刚送过来的桃花酿在品茗。
“霖春楼的桃花酿,名不虚传。”她眯着眼睛赞美道,看起来像是能立刻挥笔在这里题一首诗的模样。
白若松其实没喝过酒,不过既然这么有名,本着来都来了,打一下卡的念头,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心翼翼抿了抿。
辛辣的感觉直冲天灵盖,再从天灵盖回到鼻腔,最后变成一股滚烫的热流顺着食道缓缓流淌进胃里。白若松被刺激得眼泪汪汪,正吸着鼻子偷偷擦眼泪,就惨遭了佘武的嘲笑。
“你不会是没喝过酒吧,哈哈哈哈。”佘武大笑起来,向后仰着头差点就要栽倒。
面对佘武的嘲笑,白若松还是已真诚回应道:“哦,家里穷,没钱喝。”
佘武的笑声顿时噎在了喉咙里,睁眼瞪着白若松:“你又这样,你就是想让我愧疚是不是?”
白若松习惯了以后就觉得这桃花酿其实还行,有股子十分香甜的味道,一口喝干了后点头道:“没错!”
佘武气急败坏,但她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掀桌子走人,因此只能自己憋着,双颊都憋得通红。
白若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桃花酿,感觉后背有些冒汗,头也晕晕乎乎的,但是那股子甜腻的香味一直萦绕在鼻尖,让人沉迷。
耳边有十分嘈杂的嗡嗡声,白若松觉得有些吵,抬头往外头又再度望了望,随后便听见那些人在讨论一个“快三十了都嫁不出去的丑八怪”。
作为上辈子刚大四实习就被催婚的可怜人,白若松对这样的字眼十分敏感,不满道:“他们在议论谁嫁不出去?”
作为一个颜控,佘武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她一回头就白若松睁着一双亮晶晶的漆黑眼眸,眸中氤氲着朦朦胧胧的水汽,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自己,嘴巴不自觉地就开口回答了。
“还能谁,云麾将军云琼云怀瑾呗。”
云麾将军,云琼,云怀瑾。
原来他字怀瑾啊,是心怀美玉的意思吗?
白若松迷迷糊糊地在口中咀嚼着这几个字,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用手背贴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感觉整个人从上到下都酥麻了起来。
“她这是喝醉了吧?”
白若松听见佘武开口问道,紧接着一只冰冰凉凉的手伸了过来贴住了她的额头摸了摸,随后抢走了她的酒杯。
“你干嘛!”白若松立刻瞪她。
“啧,酒不会喝,酒瘾倒是不小,不许喝了,没收!”
白若松伸手就要抢酒杯,佘武眼疾手快,立刻把酒杯倒空扔给徐彣。她见状又过去扒拉徐彣,徐彣也配合得将酒杯再扔回给了佘武。
“你们在逗狗吗!”白若松急了,委屈地一耸鼻子就哭了起来。
她平日都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说话也十分小声,如今喝醉了哭起来却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张着嘴仰着头就开始扯嗓子,活像过年要被宰了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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