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谢学武手里的棍子掉到地上，肩膀一下塌了下去，在分家协议书上签了字。
事已至此，翟淑莲也不吵闹了，她开始忙着抢东西，夸张的嚎叫改成了谩骂，谩骂也无济于事，屋里的东西被扔了个干净。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发现谢之俊带来的那几个小青年干活是真利索，挖地基、卸砖、砌墙，麻溜的就干了起来。
谢之俊则冲其中一个兄弟招招手，那人给他拿来一柄大锤。
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一变，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连谢鸿杉都紧张起来，过来喊他：“小俊？”
“叔爷爷，放心吧，我有分寸。”他语气平静地说完，提着锤子上前，一阵让人心悸的踢里哐啷，门窗被他砸了个稀巴烂。
不少邻居对谢之俊有了点忌惮。
就连之前打算劝和的那位谢家人也有点畏惧的后退，隐进围观的人里头。
那边的翟淑莲正在狼狈的划拉着被扔到地上的东西，听见动静转头，心疼的眼前阵阵发黑。
谢学武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谢之俊的意思很明显，他一年很难回来几次，担心垒上墙也挡不住翟淑莲，怕自己走了后她再堂而皇之的住进来，索性把门窗砸个稀烂。
这样她就算要住，也得先换套新的。
她真敢换，只要他回来看见就真敢砸。
绝到这个份上，连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时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心里都琢磨一个问题：这得是多大仇恨？
有人开始切换视角看问题，咂摸出翟淑莲之前对继子的种种里，有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也有人觉得谢之俊做到这份上有点过分了，在心里嗤鼻。
“土匪都没他做的这么绝。”
果然是从小坏到大的坏种子。
谢之华跟谢菲下午放学回来，一进村就有好事的村民喊他俩：“快回去看看吧，你们家在分家呢。”
两人心里咯噔一下，齐齐往回跑，拐进巷子就看见门口停的大卡车，两人惊慌失措的进门，一片后脑勺。
甭管是谢家的，还来看热闹的邻居，站了半院子。
“让让让让……”
两人挤进去，对上院子里的情形，愣在当场，恍惚如梦。
“谢之俊，你要干什么？”谢之华大怒，又有股子年轻人的热血，冲上去就要推谢之俊，谢之俊一个侧身，伸手抓住谢之华的手往他后背一拧，就给按地上了。
“再他妈动手，老子弄死你。”谢之俊语气森冷而霸道，“给老子滚远点！”
谢菲根本张不开口，已经被吓毛了。
谢之华狼狈的跳起来，指着他：“你等着。”
先去找他爹娘问情况。
翟淑莲看见儿子回来，仿佛有了主心骨，抱着他大哭。
“爹，是做什么啊？”谢菲站到爹娘身边，也觉得有了依仗，还转身朝正在垒墙的那些人喊，“别弄了，你们别弄了！”
根本没人搭理她，手上的活很麻利，其中一个还转身问谢之俊：“老大，这门算谁的？”
就听谢之俊无情地道：“算我这边的，垒到头堵死。”
这会儿是垒不到头，今天晚上打夜工。
有邻居试图劝说：“小俊……”
谢之俊话马上跟上：“他们出入自己从里再开个门。”
那边谢菲要疯了，抓着她爹急急的问情况。
谢学武叹了口气，把情况说了，龙凤胎齐齐沉默。
谢之华还不死心：“我们、我们就得这么一点？”
只分给他们一间西屋，这间西屋平时还不住人，放着几口瓮，里头存的全是粮食，临时先安床都安不进去，得把那几口瓮弄出来。
西边还没有棚子，要是把瓮挪出来，晚上再下点雨，他们今年就甭吃饭了。
谢菲接受不了这个落差，还想像往常一样耍脾气，不依不饶地撒泼：“凭什么啊？我才不住这边，这么分我不服气……”
谢之华跟着嚷嚷：“我不服气，凭啥这样分？”
谢学武苦恼地说：“就凭那边的地基和房子是你们前头那个大娘买的。”
谢菲小声嘟囔：“呸，什么大娘。”
这边这一点地基是他跟村子申请下来的，当时之俊他娘觉得小，正好旁边空着，就找了村里加买了一块。
谢之俊多一点都没要，他知道地基从哪里划分，让人垒墙的时候就沿着边缘位置垒。
至于屋子是跟着地基划的，其实盖屋子的时候西面这边没顶到头，西屋到西墙还能有大半间房的空余，可就算盖起来还是不够住啊。
老宅那边现在也没法住人，只能临时一家四口挤在小屋里，他再找人慢慢弄。
翟淑莲见儿子回来也无济于事，谢之俊半点亲情也不顾，现在连出口都不打算给他们留。
她绝望的看着自家男人，开始哭诉：“当家的你说句话啊，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谢之华在旁边不服气地道：“我娘白养他一场了。”
谢菲也跟着骂：“狼心狗肺！”
谢学武吼道：“够了，还不嫌丢人是不是？”
他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再想想谢鸿杉跟他说的话，还有他堂哥说的那些，他把怀疑的目光落到翟淑莲身上，脸色阴沉地问她：“你以前到底是咋折磨小俊的？”
翟淑莲大呼冤枉：“我怎么疼孩子你不知道？我就差把心挖出来喂给他吃了……”
他们这边，过来一个人。
周家周勇。
看见谢之俊他舅，翟淑莲眼神突然闪烁了下。
谢学武知道自己早年做的不地道，为这周家也跟他断了来往，姨子舅子这么多年都没再踏过他家门，连孩子也不来看，所以时间长了，他心里也存了气。
不过这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打招呼：“大哥。”
还让双胞胎随着谢之俊的称呼喊舅。
但这俩孩子才真是被翟淑莲惯坏了的，一扭头，鼻子里哼了一声，根本不搭理。
“不必了，担不起。”周勇冷声说完，看向翟淑莲，“我就想问问，早年我们来家里看孩子，你为什么跟我说小俊不愿意见他的姨舅？”
谢学武愣怔了下，他猛地转头看向翟淑莲，再猛地转回去看着周勇：“大哥，你、你以前来过家里？”
周勇没搭理他，盯着翟淑莲，翟淑莲心里发虚，但还是嘴硬地说：“小俊那时候就是不愿意见你们……”
谢之俊也过来了，冷笑道：“是啊，那时候你背地里吓唬我，说我舅跟我姨要把我骗走卖到山沟里去。要么就是吓唬我，说我爹讨厌我姥娘那边的亲戚，要是我爹知道我见我舅跟我姨，会打断我的腿，会不要我这个儿子。”
谢学武在旁边失声道：“我没说过这话，我没说过！！”还说大儿子，“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谢之俊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轻声道：“不敢问，我怕你不要我了。”那时候他很在乎他爹，特别在乎，他爹比他的命都重要。
他亲娘在世的时候会带着他走姥娘家那边的亲戚，可那时候他更小，还不大记事。记事后一年也就走个两三回，跟姨舅他们并不亲近。
他娘走后，他在村里受了不少欺负。
没有姨没有舅，旁人没有为这个笑话他的，可他娘没了，周围人都笑话他是没娘的孩子。
所以继母进门，加上对他又好，他那时嘴上认的不情愿，心里却有满满的炫耀感：他有娘了！
翟淑莲也会哄他，所以他信任继母要胜过信任姨跟舅。
还真的以为他姨和他舅来找他的时候会把他哄走卖了，也真以为继母说的，他爹不愿意他见自己的姨和舅。
所以有一回他姨跟他舅去学校找他，同学去班里喊他，他不但没出去，还吓得惊慌失措到处躲藏。
长大后懂事了才觉得荒谬，他去了周家那边，跟他舅和他姨联系上，提起以前的事，他舅说当时自己在学校里不愿意出来见他们，他姨是哭着回去的。
“作孽呀！”谢学武捂着脸蹲了下去。
只这一点，谢学武就知道了翟淑莲在里头搅和了多少事。
翟淑莲还在想办法圆，一边嘤嘤嘤哭着，一边说：“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我也怕周家的人把小俊领走不给咱送回来了……”
谢之俊冷笑，周勇嗤鼻。
那时候谁家日子好过？愿意家里多一张长期吃饭的嘴？
就算亲姨亲舅不在乎，他们自己家里的能不在乎？
这说法谢学武这脑子钝的都不信。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了，今天晚上整个村子里最大的谈资就是谢之俊分家的事。
谢之俊让人把他舅送回去，又去镇上饭店定了饭菜送过来，给叔爷爷那边送了一份。
吃晚饭的时候谢之华跟谢菲两人不愿意在家里待，关键实在没法住，就跑去隔壁村子他们姥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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