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薛南星还未反应过来,凌皓便没了人影,再展目朝衙外一看,人已经出去了,身侧还多了一道倩影。看着凌皓与琴枝笑谈着上了马车,薛南星摇了摇头,唇角笑漪清浅。
她收回目光,见魏知砚还在,有些诧异,“魏大人怎的不一同去吃酒?”
魏知砚看了眼衙外,笑道:“云初去的地方不适合我,我这个人更适合在衙门里对着卷宗。”他顿了一顿,反问,“你呢?”
“我?”薛南星指了指自己,展眉而笑,“大人不知,别人吃酒是千杯不醉,我是沾酒必醉。吃我在行,可这喝酒嘛,还是免了。”
魏知砚看着她,“说到吃,我知道有间小馆的南方菜肴味道不错。既然你吃在行,不如一同去品鉴品鉴,如何?”
薛南星一愣。
她本只是随口一提,没承想这魏大人竟然客套至此。她本想拒绝,可这一日下来,除了趁休堂时抿了几口茶,就全凭胸中的一口气撑到现下。他不提还好,一提起南方菜肴,肚里竟不争气地咕噜作响起来。
魏知砚似乎听到什么细微地声响,眼眸一弯,温柔不逊漫天的斜阳,“那我当你同意了?”
“走吧。”魏知砚说着,拉起薛南星的手腕往外走,边走边道:“那家店唤作‘凤南馆’,就在凤南街上……”
说到“凤南街”,魏知砚顿了顿,紧了紧握在手心里的腕子,似乎在确认什么。或许他想确认这次他已经牢牢握住了,确认她不会再像那晚一样突然消失了。
“其实那日在凤南街……”
“王爷?”
魏知砚手中一空,只见身后的人抽回手腕,怔怔地望着门口。
长指微微一颤,他默然收回手,负于身后,将指尖生生掐入掌心。
薛南星方才听魏知砚说到“凤南街”,她其实是犹豫不定的。
一来那里是她砸伤魏知砚的地方,她还未想好拿什么向他正式赔罪,却先要人家请她去凤南街上馆子,属实说不过去。二来凤南街位于城南,这一去一回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若不曾交待一声就走,那“活阎王”指不定要如何斥责她。
犹豫间,人已经被魏知砚拉着走到了府衙门口。薛南星甫一抬眸,便撞入了一对如渊的深眸。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王爷?”薛南星几乎本能地抽回手腕,一时间竟莫名有些……心虚。
斜阳余晖落在陆乘渊身上,分明是夏日耀目的万千霞光,此刻从他身上再反照过来,却寒得刺骨。
“乘渊?”魏知砚先上前几步,笑着道:“我与耿星正打算去凤南街,那里有间南肴小馆不错,你可要一同去试试?”
“哦?”陆乘渊单眉一挑,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薛南星,辨不清眉眼中的情绪。
他淡淡地道:“不了。今日公审你也看到了,远不止处治宋源这么简单。”声音略一停顿,又似有意无意地抬高三分,“且这案子牵涉到一桩旧案,本王如何能抛下案子走去城南吃酒。”
薛南星心下一沉。
这话摆明是说与她听的,说什么牵涉到旧案,魏知砚可能不知,但她心知肚明,说的就是康仁十二年的案子。话里话外,都是讥讽。
陆乘渊说完,拂袖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坐在车头的高泽一扬马鞭,车轮辘辘,扬长而去。
魏知砚收回目光,折首却见薛南星仍旧凝眸望着陆乘渊离开的方向,不由地心里一空。
他沉默地看着薛南星,好一会儿才温声道:“马车备好了……”
薛南星缓过神来,诚恳地施以一揖,“魏大人,实在抱歉,我突然想到还有要事未毕,就不扰大人兴致了。日后得了空,我定请大人去那间凤南馆,向大人好好赔罪。”
魏知砚的眸色随着渐褪的霞光黯下来,安静地道:“那……我送你回昭王府可好?”
薛南星促狭一笑,摆手道:“多谢大人,不必了。”
魏知砚望着她疾行而去的背影,寥落地笑了笑。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答案,其实他何必再问。
第52章 求字那熟悉的味道,该不会是…………
薛南星匆匆别过,便折身转入日暮里。
她沿着长乐街往外走,甫一转过小角门,远远便瞧见陆乘渊的马车停在街口。
薛南星暗暗松了口气,步子不由加快了些。
方走出几步,忽然被一个轻柔的声音叫住,“程公子——”
薛南星回首,只见角门檐下立着一道倩影,一身藕色衣裙,朝她盈盈欠身,一双翦水秋瞳,映着昏黄的暮色,楚楚动人。
是薛茹心。
薛南星一愣,“薛小姐?”
她似乎又想到什么,下意识望了眼长街尽头的马车,迟疑着道:“王爷他……”
“我知道。”薛茹心不等她说完,柔声打断,“民女知道王爷在街口等着。”
薛南星又问:“那薛小姐……?”
薛茹心往檐下挪了半个身子,似乎不想被远处的人瞧见,待站定了才道:“民女是特意来寻程公子你的。”
此话一出,薛南星心中疑惑更甚,“寻我?”
“嗯。”薛茹心低下眉,捏着巾帕的指节紧了紧,柔声道:“想劳烦公子替民女传句话给王爷。”
“传话?”薛南星先是一怔,尔后百思不得其解,薛茹心
究竟为何会突然找上她。
薛茹心见她不置可否,眸色一下子黯下来,难掩失落道:“若是公子为难那便算了。”
她生得细眉细眼,娇弱动人,且不说薛南星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饶是不知,见她如此模样,也是怜惜。
薛南星忍不住宽慰,“倒不是为难……只是我人微言轻,在王爷跟前也说不上话,怕误了薛小姐的正事。”
“不会的!”薛茹心神情楚楚地看着她,肯定地道:“王爷能让公子进王府,又随他一同查案,定是对公子高看几分的。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只要公子愿意,定能帮到民女。”
话已至此,又是一个世家小姐委身来求,若再推辞似乎过于不近人情了。
薛南星默了一瞬,只好应声同意。
她听了才知道,说是传一句话,实则是托她办一件事。
事情说来并不复杂,不过是太后寿辰将至,薛茹心亲手绣了幅万寿图作为太后的寿礼,可她绣完后总觉得单调了些,思来想去,想请陆乘渊在这万寿图上题个字。
“王爷一手行书写的极好,若能得王爷题字,民女这份寿礼定会熠然生辉。”薛茹心话到末了,仰慕之意已是溢于言表。
“既是尽孝心的好事,其实薛小姐何不亲自去问王爷呢?”薛南星问道。
薛茹心听这一问,神色有些错愕,片刻,垂下眼帘道:“实则王爷对民女有些误会,眼下还在气头上,若他知道这幅图是民女所绣,想来不愿在上头题字。所以这才想请程公子代民女向王爷求几个字,届时我再照样绣上去即可。而这字……只当是公子你所请,可好?”
薛南星一时踯躅。
她记得听凌皓提起过,去年春猎,陆乘渊曾于兽群中救过薛茹心,后来二人迷了路,临到傍晚才回营。照理来说,经此生死之事,二人应越走越近才是,可不知怎么,春猎后陆乘渊对薛茹心的态度愈发冷淡。目下听薛茹心的意思,似乎此前发生了什么事,惹了陆乘渊不高兴。
可究竟是何事能让陆乘渊对太后看中的人如此态度,倘若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贸然去请陆乘渊题字,只怕事没办成反倒迁怒于她。
薛茹心似乎瞧出她的犹疑,连忙道:“公子放心,民女与王爷不过是闹了点小别扭,王爷也并非真的生气,不过是缺个台阶。到时太后在寿宴上见到这幅绣图,凤颜大悦,便是最好的台阶。”
她莞尔一笑,“公子不也说了吗,尽孝心是好事,王爷又怎会斥责公子呢?”
听到这里,薛南星心中竟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那感觉实在陌生,像是盛着一壶煮到滚开的酽米醋,咕嘟咕嘟冒着酸泡。
是了,他二人本就是太后极力撮合的一对,佳人才子之间能有什么误会,想来不过是男女情愫生出的小别扭罢了。
可男女之事,又岂容她这个旁人插一脚。
薛南星在心里略一掂量,抱歉地拱手揖道:“薛小姐,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主子的私事,我们做属下的实在不便插手。别说我并无理由去请王爷题字了,饶是想到理由,也不能保证王爷就愿意。况且……”
她还欲再劝,却瞥见薛茹心睫稍微微一颤,转瞬便有泪光歇在睫羽上。
薛南星语声一顿,试探地唤了声“薛小姐”,谁知三个字一出口,那睫羽上歇着的雨便“啪嗒”落下,接着就像断了线的珠帘般,再止不住了。
“薛小姐,你别……我、我并非不愿帮你,只是……别哭……”薛南星断断续续说着安慰的话,心里也是乱成一团麻,手足无措地原地腾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