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循着方向转过来,朝自己打了个揖——是程耿星?
  高泽的眉头一下蹙成一道川字。
  是了,这两日,王爷每回烧起无名火来,程耿星都在场。此人虽有些验尸查案的本事,却屡屡触碰王爷的逆鳞,指不定哪日又得罪自家主子,最后受累的还是自己,还是远离为妙。
  思及此,高泽匆忙地拱手一揖,头也不回地扶刀离开。
  薛南星正欲上前,可廊庑那头的人仿佛见到什么可怖之事,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她低头看了眼今夜的装束,不过就是寻常夜行衣,胸也束紧了,那东西也戴了,横看竖看,里看外看都是个黑衣少年。
  她无奈地摇摇头,也罢,时辰不等人,想来昭王既然开口了,自会有安排,自己只管小心行事就好。
  *
  薛南星思绪纷飞,脚下生风,转眼已经到了晋平侯府外。
  侯府的正院靠南,她在南侧的墙垣外听了半晌,确定墙内没有人声,便没再多等,足尖在墙根上借力,一个纵跃,跃上院墙。
  暮色深沉,薛南星借着夜色掩护,很快寻到了正院。她不敢贸然行事,并未马上潜入,而是纵身跃上更高处的屋檐,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戌时已过,她四下望去,侯府内除了抄手回廊里还留着几盏风灯,大多院落皆已熄灯,正院外偶有三两护院提着灯巡过。
  她又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些护院大约每隔半刻钟经过正院门口一次,随后也只是在院外巡视,并没有往书室的方向去。
  薛南星暗暗松了口气,将手脚上绑缚的系带都紧了紧,趁着护院离开的间隙,从高墙上纵身跃了下去,顺着墙角的阴影,一路摸到了书室门口。
  此刻月光隐遁,所幸书室外的檐角还留着一盏未燃尽的油灯。薛南星从怀中摸出两根铁线,迎着微光,插入锁孔。
  “啪嗒!”锁开了。
  她无声地推门而入,又无声地阖上门。
  霎时间,四下尽暗,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就连外间的风声都停了。
  薛南星从腰间摸出一把火折子,只稍稍吹出一点火星子,借着这丝微弱的光,依循白天记忆,躬身往书架寻去。
  很快,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甜香窜入鼻腔,她停下脚步,抬起手中的火折子一照,果然见到那摞古籍就在眼前。
  薛南星目的十分明确,她想也没想,便伸手去取最中间那本,怎料竟然一下子没能拿动。
  她狐疑一瞬,换了只手,又多加了三分力道再去拿。这回那本古籍倒是动了,可这书架怎么回事?竟然也动了。
  “幌啷——”
  像一只手,猛然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几乎本能地伸手去扶,可下一瞬就发现了不对劲。书架并非被她拉动,而是自己在动!
  又是“幌啷”一声,书架停下,自靠墙的一侧裂开了一道豁口,里头竟然藏着一间密室。
  薛南星下意识警觉起来,立即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周遭一片沉寂,伸手不见五指。
  她定下心神,确定了暗室里并无声息后,才在黑暗中摸着那排林立的书架,往那道豁口挪去。
  那股异香愈发浓郁,薛南星靠着墙根稍稳了稳,便贴着墙进了密室。
  她唯恐光线透出外间,并未马上拔开火折子,而是暗自忖了忖,这书架既然设了机关能自动开,定有机关能让它自动阖上。
  念及此,薛南星屏息凝神,沿着墙面一寸寸摩挲,很快便触到一个类似烛台的事物。秉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将烛台轻轻一拧,书架竟然真的自动阖上了。
  她微微沉了口气,重新燃起火折子。
  “呲啦——”
  火光渐起,周围变得明朗起来。
  在看清周遭的一刻,薛南星不由怔了怔。
  这里与其说是一间密室,倒不如说是一间寝室,除却一张罗帐床榻、一个双开门的衣橱、一个茶台以及茶台上的莲花香炉外,别无他物。
  四下寂静无声,听觉变得尤为敏锐。
  薛南星正欲上前查探,忽闻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糟糕,有人来了!
  她旋即将一侧耳朵贴到墙上,似乎是铜锁发出的喀嗒声,声音虽微弱,却足够令人胆战心惊。
  ——有人摸出钥匙开锁!
  能用钥匙开锁的,断然不是普通护院,莫非是宋源?若真的是他,那便极有可能进入密室。
  薛南星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可脚步声已经响起,人已经进来了,眼下再出密室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能藏。
  她迅速扫一眼周围,密室里头八丈见方,一眼望穿,能藏身的也唯有这个衣橱了。
  薛南星不再多想,赶在脚步声停下前,熄灭手中的火折子,然后伸手去拉衣橱的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进了衣橱。
  然而她坐进去后就发现不对劲,黑暗中,竟起伏着还有活人的气息。
  完了!这衣橱里还有一个人!
  下一刻,她腕间一紧,被人紧紧扣住。
  第38章 衣橱对你不放心
  一瞬间,薛南星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方才那人将她拽进来之后便一手捂住了她的嘴,而另一只手,此刻正摁在她左手腕的大动脉上,令她一动也不敢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与她一样在查宋源?薛南星只觉背心都凛凛地出了一层汗。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若是其他人,怕她出声坏了事,大可以一掌将她击晕,何必要扼住她的脉门,且力道极其轻巧,甚至可以说是温柔,显然只是在提醒她不要出声而已。
  莫非是昭王派来接应她的人?
  可方才高泽见到她转身就走,不似要接应她的样子,那还能是谁?
  思绪飞转间,微热的气息自耳后传来,薛南星才惊觉这人比自己高出许多。虚掌覆在她唇上的那只手掌温暖而干燥,手指似乎很是修长。
  薛南星心中一凛,只觉得这样的身形,这样的一只手,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上京城内,她认识的,有些功夫又敢夜闯侯府的,两个手指头就能数出来。若不是高泽,那就只有……
  衣橱内黑暗无声,呼吸流转。
  薛南星抬起右手,凭着感觉用指尖寻到那只手,以指为笔,在那人的手背上轻轻地写下两个字:
  “世子”
  两个字写完,薛南星感到身后之人的呼吸滞了滞,那只原本轻轻叼着她腕子的手倏地收紧了。
  “唔……”
  她疼得眼角都泛起泪来。
  捂着她的大掌也紧了几分,掌心的温度也随之褪去。
  无声的黑暗里即使看不见,就凭当下这一举动,薛南星也能明显察觉到,那人好像是生气了。
  所以来人不是凌皓么?
  等等,这只手褪去了温度,竟然隐约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冷冽而干净。
  薛南星猛地一怔,这人……不会是陆乘渊吧?她定是被密室内的甜香熏昏了头,巴掌大的空间里,竟然没能一下闻出他身上的味道。
  可陆乘渊不是去了影卫司吗,怎么会先自己一步,出现在这里?
  然而顾不上细思,薛南星很快便感受到异样。
  柜子里的空间本就不宽敞,还零零碎碎地装了好些衣物,眼下又硬塞进了两个人。二人即使有意错开身子,也觉得狭窄逼仄。
  陆乘渊方才那样稍一用力,薛南星本能地往后靠,后背一下贴着他的前胸,霎时间,细微的温热透过衣衫传过来。
  短短两日,卷宗室里的那幕又出现了,只是这一次二人离得更近,贴得更紧了,这一次,她逃无可逃了。
  薛南星脊背一僵,又涔涔地落下一层汗来。
  陆乘渊似乎也察觉到什么,终于松开了她。
  与此同时,外间传来“幌啷”一声,书架开了。
  黑暗之中,两人的呼吸
  倏地紧蹙起来。
  进来的人脚步声轻盈,听起来像是个女子。很快,衣橱的缝隙间亮起一道微弱的光线,那女子点了灯。
  几声轻柔如棉的脚步声后,木门缝隙中窜进来几缕青烟,那股甜腻的异香瞬间浓郁起来,充斥了整个衣橱。白天的那股味道,原来正是那女子燃的熏香。也不知是什么香,薛南星总觉得这味道有种说不上的怪异。
  思虑间,脚步声又响起,行到衣柜的时候忽然住了脚,下一刻,薛南星看到衣橱缝隙间透来的那道光忽地亮了起来。
  薛南星下意识立直身子,伸手去扶腰间的匕首,却在下一刻被人往衣橱侧壁推了推。
  身后的人伸出一只手臂,挡在她身前。分明是护着她的动作,可薛南星只觉得心头一紧,若是再靠近半寸,便会毫无保留地碰到她的胸口,今夜她可没在怀里揣一本手札。
  就在衣柜刚被拉开一条缝隙的刹那,书架再次响动起来,这次是阖上了。
  “官人,奴家还以为你不来了。”衣橱外声音娇嗔,唤的是官人,可衣橱里的二人心知,说话的就是白天那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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