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从桌上取过一块巾帕,递予小倌,“先别哭了,哭成大花猫可不好看了。”
“噗嗤——”那小倌不由破涕为笑,“让大人见笑了。”
小倌缓缓站起身,面上厚重的脂粉被擦去,反倒露出了几分少年人应有的朝气。他一改方才搔首弄姿之态,拧眉想了一会儿,告诉薛南星,“我是这十日才去的师傅房中,每回都是卯时起身后趁着没人,顺带去看看师傅回来没,此前一直未觉有异。”
“直至三日前,也就是四月十六日,卯时我本已经去过了,与平时一样,无甚特别。可那日说来也是鬼使神差,晚上我见客人不多,又无心睡眠,便在亥时又去了一次,这回一去就见着蝴蝶钗摆在妆奁上了。
“也就是说,蝴蝶钗是卯时后、亥时前被放进去的。”薛南星稍一思量,问道:“可还有其他人有钥匙?譬如……方才那位嬷嬷?”
小倌却摇了摇头,“没有,师傅与楚风阁的其他人来往甚少。至于嬷嬷,师傅曾叮嘱过,她只认钱不认人,让我也别与她多交心。既是如此,又怎会将钥匙给她?”
薛南星暗自琢磨,想来也是,若是有他人托付,曲澜生也不至于将钥匙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徒弟。
她转头看向仍是一脸愠色的陆乘渊,拱手道:“大人,这蝴蝶钗来得蹊跷,不如先去死者房中看看?”
陆乘渊侧目扫了她身后的小倌一眼,又睨向薛南星,正欲开口,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一青衣小厮快步走入房中,双手将一封烫着火漆的信笺递到陆乘渊面前,低声道:“王爷,影卫司急信。”
陆乘渊接过信笺,拆开火漆,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将信笺递给薛南星,“胡文广死了。”
“死了?”薛南星接过信笺,只见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胡文广无力回天。
“自尽,一早已经发现,太医没救回来罢了。”陆乘渊泠然道。
薛南星明白过来,所以高泽今早急匆匆敢去影卫司,就是为了此事。可从禹州龙门县到京城,胡文广前前后后审了一个多月,却偏偏在望月楼一案的节骨眼死了。更匪夷所思的是,有谁能在影卫司里动手?
陆乘渊冷笑一声,“看来这望月楼的案子,有人不想让本王插手。”
他霍然转身朝门外走去,“时候不早了,本王先去一趟章府。”
“章府?”薛南星一怔,登即反应过来,“可是宋世子舅舅府上?”
陆乘渊颔首。
“那曲澜生房中可还查?”薛南星追上前。
陆乘渊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自然要查,你留在此处继续查就是。”
薛南星心中一动,昭王这是……放心她一个人?
她正欲开口询问,却见陆乘渊已经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申时前回王府如实禀报。”
薛南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看着陆乘渊离去的背影,不觉松了口气,没了这个人在身边,倒也得个轻松自在。
薛南星收回目光,看向那个小倌,“带我去你师傅房中看看吧。”
小倌点点头,连忙引着薛南星来到后偏院的一间厢房前。
推开房门,一股脂粉香气迎面扑来,即便两个月无人居住,这香气却丝毫不减。
与薛南星想象中不同,曲澜生的房间十分雅致,花窗上糊着玫瑰红色薄纱,内室与外厅之间隔了一扇珠帘。窗下设着一张书案,书案上零星放着几册戏本子,案前的白瓷瓶中供了两支石榴,如今已经枯萎,落了一桌花瓣与叶片。
薛南星在书案前坐下,目光落在几册戏本子上,其中一本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扉页上写着“梁祝”两个字。她拿起那本戏本子,随手翻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字迹娟秀。
“这是师傅最爱的戏本子。”小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从前在戏班里就经常唱,后来来了楚风阁,没机会唱折子戏了,就把折子戏改成小曲来唱。”
他顿了顿,又道:“我师傅曾经说过,很羡慕祝英台,至少她是真女子,能与梁山伯光明正大地相爱,还能流传千古。”
“所以……”小倌的声音低了下去,“所以他很喜欢那个蝴蝶钗,愿死后也能与爱人羽化成蝶,成双成对。”
薛南星心中略觉怪异,成双成对?
小倌说着,从一旁的妆奁中取出那枚蝴蝶钗,递给薛南星,“就是这个。”
薛南星取过蝴蝶钗,仔细端详,这钗的做工十分精巧,数百颗紫色琉璃镶嵌其上,绚烂夺目,栩栩如生,只是……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曲澜生既然如此珍视这支钗,又羡慕梁祝二人能羽化为蝶,成双成对,莫非它原本是一对?
“这钗或许是重要证物,能否先交于我保管?”薛南星问道。
小倌面露悲恸,点头应下,“师傅人都不在了,留在这里也是徒添伤感,若是这钗能帮到大人自然再好不过了。”
薛南星将蝴蝶钗收好,目光在房间内细细逡巡,想要找到能够造成曲澜生背后那些淤斑之物,却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了床榻旁边的一个精致锦盒上。
锦盒约两掌宽,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薛南星走上前,伸手打开了盒子。
“大人,那是……”小倌见状,脸色倏尔一变,想要阻止却来不及了。
薛南星看向锦盒里面的东西——是一个两指宽的条状物体,用黑色的绸缎包裹着,看起来十分神秘。
薛南星伸手拿起那条状物体,入手冰凉,七分硬三分软,触感十分奇特。
“大人,您……”小倌见她拿起那东西,脸色更加苍白,嘴唇翕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薛南星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心中疑惑更甚。
小倌见她不放手,只好声细若蚊蝇道,“大人,您若是喜欢,我……我送您一个新的便是。”言罢,捏紧绢纱,脸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这到底是何物?”薛南星联想到死者身后的淤斑,只怕自己错过了关键证物。
小倌见她神色肃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凑到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薛南星身子陡然一僵,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把将那条状物体塞回锦盒里,猛地站起身来。
“你……”她指着小倌,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这小倌分明只是陈述事实,却比她以往听过的任何荤话都要荤上百倍,简直颠
覆了她对男女之事的一切认知。
他索性敞开了话头,直言不讳,“其实无论男女,亦或龙阳,在鱼水之欢中寻求刺激乃人之本性,大人何须羞于启齿。”
这小倌,看着年纪轻轻,怎么……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薛南星一时无言,见无其它发现,也不想过多逗留,交待了几句后续去衙门验尸的事宜便告辞离开。
*
临走到门口,薛南星忽又听到身后有人唤道:“大人,大人——”
只见那小倌气喘吁吁追上来,“大人,奴家名叫如仙,日后若是有任何疑问,您随时来寻奴家就行。”说着,他往薛南星手中一把塞入一个锦囊,“关于师傅那桩案子的,亦或是其它的都成。”
薛南星握着手中的锦囊,七分硬三分软,只觉手心快被火灼穿了,忙将手中之物塞回给如仙。
推搡间,老鸨急匆匆走出来。
薛南星诧异,“嬷嬷?可是想起什么要与我说的?”
老鸨摇着团扇,笑盈盈道:“大人,适才您那桌菜肴……盛惠十两。”
“十两?”薛南星瞪大双眼,“方才那位大人没给吗?”她本就手头拮据,哪里还拿得出十两银子。
谁知那老鸨尴尬一笑,“正是那位大人让我找的您,说是怕您还有别的消遣,一块儿再结。而且……”她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又道:“那位大人还说了,您向来出手阔绰,绝不会少一个子儿。”
薛南星:陆乘渊!
此处位于城西,昭王府在城东,且不说她浑身上下能否搜出十两银子,即便是给了,她哪里还有钱顾马车去王府?难怪这位昭王殿下今日如此“宽容”,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让她一人留在此处查案,原来早就算好了时间,想让她自己走去王府。
薛南星敛起双眸,只恨不能将陆乘渊三个字在后牙槽里咬碎了。
一旁的小倌如仙见她咬牙切切的模样,有些惶恐,“大人莫生气,这东西您若是不要,我拿走便是。”
“等等,我要!”薛南星不再与如仙推搡,接过锦囊塞进怀里。今夜便要住进王府,这个“活阎王”指不定还要想什么法子来试探自己。
她把心一横,好,既然是装,那便装到底。
第27章 失踪我这就去一趟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