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今这局面,怕是只有一人能镇得住。
思及此,薛南星当即转身,朝宋源拱手道:“还请宋世子与草民一同下楼,此处交由他二人看守。”说着,又对两名厮役道:“我会再抽一名侍卫上来,这期间切记不许任何人进出。”
宋源心知兹事体大,眼看着楼下已经乱作一团,他这个东道主等闲不能避而不视,便随薛南星一同飞奔下楼。
望月楼大厅内,凌皓正是焦头烂额。
方才柳公在时还好,众人碍于其威信,不好妄动。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劳累过度,才说了几句话,人就突然晕了过去。
眼下可好了,柳公一晕,这些人虽未大闹,却皆是躁动不安起来。凌皓心里也没底,凭他一人还能撑到几时。
踌躇之际,凌皓忽觉衣袖被人抓住。他回身一看,当下松了口气。
“如何?楼上可有人?”凌皓急切问道。
薛南星摇头,道:“楼上已着人封起来了,晚些再说,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麻烦。”
她扫了眼宾客席,不由拧紧眉心,“世子,这回怕是要请昭王前来。”
凌皓瞬间会意,可又似想到什么,问道:“表哥这会儿怕是还在影卫司,你初到京城,可知道影卫司在哪儿?要不我派……”
“不可。”薛南星肃然道:“望月楼必须守好,眼下本就缺人,不宜再动。我虽不知影卫司具体在何处,可对京城的地貌图纸却已了熟于胸,知道三法司和影卫司的衙门都在三重宫门外,去到后一问便知。”
“好!”凌皓从怀中掏出琝王府的印信,递予她,“后院有马,你拿着这个印信去找表哥。”他看着眼前之人,似有一股莫名的坚定由心底生出。
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他顿了顿,又说了句:“你尽管去,这里有我,暂且可顶一会儿。”
“嗯。”薛南星神色凝重,点头应下,对刚赶到的宋源叮嘱道:“劳烦宋世子对照宾客名册一一清点,离开者务必登记清楚,稍后呈王爷过目。”
话音落下,她紧握手中印信,即刻转身朝门外奔去。
*
影卫司分外衙和内衙,外衙与三法司的署衙和办事大院相接,皆位于东华门以西。内衙的大门设在衙署内,与外衙以一道内巷相隔。
此时,影卫司内衙,刑讯房东侧的静室内。
高泽呈上一张画像,画上的血迹将干未干。
“王爷,给那胡知州看过了,确实是这个人让他查探工匠李瀚的线索。他当时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让他查一个失踪多年的工匠。可那人自称是户部郎中,还持有官印,他便不再怀疑。”
陆乘渊凝眸看向手中画像,画中之人容长脸,眉眼细长,宽嘴直鼻,相貌平平无甚特别,唯下巴左侧,一颗带须的黑痣格外醒目。
然而,这颗痣醒目地有些画蛇添足了。
陆乘渊问道:“人可还有气?”
“有,按王爷的吩咐,一直拿参汤吊着。”高泽回道。
“六部之中,五品郎中以上者,面上皆无黑痣。但能公然称自己是户部的人,还持有官印者,也绝非泛泛之辈。”陆乘渊叠起画像,腕间轻转,画像横亘烛火之上,哧地燃烧起来。
“去了这黑痣,将眉眼画大几分,再拿给无影去查,天亮前给本王一个结果。”
“是!”高泽领命,正欲退下,却听堂前之人道:“等等。”
“祈南的消息何时能到?”火光将陆乘渊的脸分割成明暗两面,让人看不清情绪。
高泽愣了愣,自家王爷不是不知,即便是无影这样的顶级高手,从祈南来回一趟也要三月有余,眼下才不过月余,怎的就着急问起来了。
陆乘渊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负手起身,淡淡道:“也罢,去吧。”
真也罢,假也罢。
陆乘渊微一沉吟,无论程耿星此人身份如何,意欲何为,可龙门县案子的关键,属实被他说中了。
换粮案幕后之人极度谨慎,胡文广帮他做事多年,从未见过真人,只凭密令行事,且密令淬了药粉,皆是阅后即焚。即便胡文广已被审得没了半条命,仍是难觅踪迹。
此次前去龙门县寻玉观音之人,若当真是换粮案的幕后主使所派,那这个人必然就是牵出幕后一切的关键。
他突然对龙门县换粮案如此上心,倒并非只因圣上钦点他去查。而是此案手法与十一年前如出一辙。
十一年前,前废太子与宁南国勾结,主导多起换粮案,拿朝廷赈灾救命的粮食去换宁南的兵马。东窗事发后,宁南国趁虚北上,攻打边城祈南,父亲带兵出征,却以五万大军败于宁南区区三千军马。父亲身为大晋名将,本是必胜的一战,此前传回的明明是捷报,为何人回来时却成了一副冷冰冰的尸骨,当中必有蹊跷!
从前便也罢了,横竖他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可眼下那个人的出现,倏然间让他有一种真相触手可及的错觉。
在另一脚也踏进棺材前,他突然想查个明明白白。
画纸在陆乘渊眼底燃尽,他轻飘飘吹散纸灰,微不可闻地道了句:“程耿星……”
“王爷——王爷——”外间传来崔公公急促的声音,“有、有位程公子闯进来了!”
*
第20章 夜闯“程公子此番是要硬闯影卫司吗?……
影卫司所在不算禁中,四品官以上的家眷仆从准许偶尔探访,送些吃食用度。崔公公是陆乘渊的贴身内侍,从前荣亲公主未出阁时就由他伺候着,后来也一直跟在陆乘渊身侧。得知陆乘渊回京后径直来了影卫司,他心知自家主子不疼惜身子的脾性,忙赶过来服侍。
没曾想,这一来就碰上了大事。
崔公公叩门进来,憋着胸口的喘息,禀道:“王爷,方才有人来报,一位程公子驾着世子爷的‘追风’,手持琝王府印信闯进署衙,声称有万分紧急之事求见王爷。”
陆乘渊眉心微颤,问道:“人呢?”
崔公公答道:“这影卫司是何地?料他持有琝王府的印信,等闲也不能让他进到内衙来。眼下人在外衙的静室里候着,等着王爷发话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檀木锦盒,正欲呈上,忽觉一阵袖风拂过,眼前已没了人。
“王爷,药——药——”他转身追出去,可陆乘渊早已隐没于暗夜之中。
外衙公堂内一间静室里,烛花“噼啪”响了几遭,衬得屋子里愈发寂静。薛南星心无旁骛,一心想着望月楼的情形,唯恐迟了会生出变故。
不确定的等待尤为漫长。
薛南星坐不住了,在心中把种种急迫的理由都思量好,一咬牙,起身朝门外疾步而去。
静室的门敞开,分明瞬息前还是空无一物,可甫一踏出门槛,薛南星猝不及防地撞上一道冷墙,清寒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程公子此番是要硬闯影卫司吗?”
夜风里,陆乘渊一身素色曳撒如月华,带着那股干净冷冽的味道,不过今夜好似多了一丝黏腻的腥气。
薛南星顾不得撞进陆乘渊怀里的窘迫,只知刻不容缓。她立马撤后半步,俯身跪下,“事出紧急,请王爷赎罪!”
“说,是何事?”声音中的冷厉散了几分。
“禀王爷,望月楼诗会出了命案,眼下世子已命人封楼,然滞留其中者共二十余人,皆是高阶名门。他们耐心有限,实不宜长时间受困。”薛南星将头往下再压了压,接着道:“且能在如此盛
大的诗会犯下命案,背后或许牵连甚广。草民斗胆恳请王爷亲自出面,稳定局势。”
她一口气说完,凝视地面不敢妄动,双拳不由篡得更紧了些。
陆乘渊微敛眼眸,顿了片晌,吩咐道:“传本王口令,今夜无需当值的影鹰卫即刻前往望月楼,封锁所有出入口。另外,叫沈逸带几名大理寺精干人员前往望月楼,一同审讯此案,不得有误!”
“备马!”二字一出,人已径自阔步而去。
薛南星跃身而起,迅速跟上,走出署衙的功夫就已将案子经过简要道明。
陆乘渊沉默地听完,看她一眼,淡淡撂下一句:“跟上。”旋即飞身上马。
*
望月楼位于主街,已至亥时,长街漫漫,空无一人。只得楼阁檐角几串风铃肆意晃动,发出瘆人的脆响。
忽然,铃音中隐约参进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吁——吁——”两道马嘶声响,声彻长街。马蹄高扬间,陆乘渊与薛南星一前一后勒马驻停,飞身下马。
刚踏过门槛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乘渊......?”
在这上京城的皇城外,能直呼昭王名讳的还能有谁。
二人回头,只见两个人朝望月楼门口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众衙差。其中一人稍年轻些,长身玉立,玉树兰芝,另一人年逾不惑,面如满月,体态丰腴。
薛南星一眼就瞧见那位年轻公子右侧额角的擦伤,正是那位京兆府少尹魏大人。而他身侧的,想必就是凌皓口中那位不管事的京兆府尹赵有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