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凌皓双目圆瞪,抬起手指,“所以…我们找了一夜的了能,在……?”
  薛南星注视着眼前的焦尸,闭了闭
  眼,“是,就在这里……”
  凌皓倒吸一口凉气,只觉脑里“嗡嗡”作响,震惊的话堵在嗓子眼,竟一时发不出声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眼前已没了人。
  不远处,清俊的少年回首看过来,阳光从她身后倾泻而下,打上一层似有若无的光晕,虽看不清脸,却有种说不出的明朗。
  薛南星招手唤道:“世子,快,拿到人便可结案了……”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转身朝西院方向疾跑而去。
  结……结案?凌皓双唇微启,这几日他与薛南星几乎形影不离,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能结案了?
  西院外侧不远处果然有一口枯井。井上盖了一个方形石板,原本应是被紧封的井口,此时敞开了一掌宽的缝隙。
  薛南星俯身细看,眼神快速掠过整块石板,落在靠近缝隙一侧的几抹指印上。
  就是这里了!
  她沉了口气,掌根靠在石板侧边,大力一推。
  光线一寸一缕倾泻而下,将井壁上凹凸的石砖逐块点亮。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整块石板掉下,浓烈的泥腥味扑面而来。
  凌皓围上来,伸长了脖子往里探。
  枯井不深,约莫两丈,一眼见底。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依稀见到井底几处脚印,以及侧边上的一片黑影,似乎是个洞口。
  “有人!?”凌皓呼吸一滞,看向薛南星。
  薛南星笃定地颔首,她紧抓住井口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高声唤道:“了悟!我知道你藏在这井中,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你已无处可逃。”
  话音如落入深渊的水珠,在井里激起层层回音。
  良久,却没有丝毫回应。
  “不出来是吧!”凌皓是个急性子,起身撩袍,抬起左腿就往里井里跨。
  突然暖风乍起,井口上方竟飘落一片梧桐叶,它摇摇晃晃,缓缓坠向井底。
  两人都不由一愣。分明不是落叶的季节,但眼前这片青绿却是义无反顾往井里坠去,仿佛这就是它的宿命。
  就在梧桐叶即将触底的一刻,一只手突然从侧壁的黑影中伸出,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温柔,将它轻轻接住。
  了悟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显露,微光照亮他的身影,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第10章 挟持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了悟爬出井口,双手被反扣,跪伏在地上。此时的他,双目深陷,眼底青黑一片,面容憔悴不堪,双腿往下沾满泥泞,指尖上不知是泥渍还是血渍,宛若鬼爪,与三日前简直判若两人。
  凌皓先是愕然,随即想到薛南星此前的推断,很快眼底浮出怒意,“好你个了悟和尚,竟然偷梁换柱骗了所有人!快说!你是如何残害同门的,又为何要对手足痛下杀手?”
  了悟闭口不答,只怔怔地盯着前方的虚空。
  凌皓气不打一处来,撸着袖口厉声下令,“不说是吧,来人!给我……”话未出口,手臂被人轻轻一挡,是薛南星。
  “世子,他不说也行,那我先说!”薛南星微点螓首,示意黑甲胄松开了悟。待人跪稳了,她缓缓开口:“五年前,京城相国寺的佛法大会,十年一度,传闻将展出镇国之宝‘千手观音像’。大晋各地的信徒不远千里前往,只为一睹国宝真容,祈求福泽。然而,就在大会前夕,这尊‘千手观音像’竟不翼而飞,令这场盛会不得不宣告取消。”
  “谁也想不到,一个月后,这尊国宝居然会出现在京城百里开外的一座山寺里。”她眼风一扫,直视了悟,“那正是修觉寺!”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观音,什么国宝,我一无所知。”了悟面无表情,侧脸避开她的目光,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的确,观音失窃与你无关。”薛南星语气依旧沉稳,不疾不徐,“那倘若是玉珠呢?”
  陡然听到“玉珠”二字,了悟不由地身体一颤。
  薛南星继续道:“当时观音像失窃,朝廷倾尽全力追查,却始终一无所获,为何?很大原因在于这观音像早已被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化整为零,打磨成千颗玉珠,悄然带出城外。而这个工匠……就是五年前来寺中借宿的李姓施主!”
  了悟眼底渐生波澜,却仍是一言不发。
  薛南星又道:“正所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他偷窃国宝,为隐藏身份,甚至不惜自断一指,躲避重重追查逃至修觉寺,却终究难逃一死。是你!”
  她抬手指过去,“你与了觉贪念玉珠,联手杀人,企图将玉珠据为己有。你们原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待风波平息后便可远走高飞,却未料五年后,也就是了觉被杀的前日,你们起了冲突。我猜,是了觉手脚不干净怕被发现,便想带玉珠离开,可世子殿下恰巧住进寺内,你担心他突然失踪会惹人生疑,所以你不同意。也就是在那时,你起了杀心!”
  “而我,从踏入修觉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你的圈套。入寺时我便奇怪,起初开门的小沙弥明明说没有地方给我们歇脚,可没多久又说东偏院还有地方。寺里人皆是对东偏院讳莫如深,那么是谁暗中安排我们住进来呢?”她微微俯身,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是你吧,了悟师兄——”
  “你每一步都走得如此精心,却也留下了痕迹。那日在寺门口,了能突然发狂,小沙弥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叫‘了悟师兄’,而不是跑进寺内才叫人,只因你当时就在附近。”
  “你嘱咐了小沙弥改口后并没有马上离开,是想确认我们住进来了。因为这样,你才能多了我这个替罪羊,即便嫁祸不成,也能将一切归咎于‘诅咒杀人’。对吗?”薛南星目光扫过了悟额角的细汗,心中已是有了十成把握。
  了悟虽是强行稳住心神,说出来的话却断断续续。“这些全都是你的猜测而已,你、你有什么证据?”
  “你要证据是吧!?自然不缺。”薛南星抬手一挥。
  了悟随着她的手势看去,这才看到梁山不知何时赶来,怀中微鼓,似是揣了什么东西。
  只听薛南星道:“了觉被害那晚雷雨交加,你之所以能清楚听到他与慧能师傅的争吵,不是因为你的房间就在隔壁,而是因为你当时正身藏于了觉房内的衣橱之中。”她一挑眉,“你心思缜密,杀了了觉之后,还不忘检查现场,结果在衣橱中发现了沾有你鞋印的僧袍。慌乱中,你只能将它带走藏匿,却一直未能找到机会将其销毁。”
  她走到梁山跟前,梁山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件僧袍,交到她手中。
  “寺里的僧人都有个习惯,为了避免僧袍混淆,都会在衣袍里侧缝上自己的法号。早在讲法堂着火那晚,我便让人稍稍从你房内找到了这件属于了觉的僧袍,上面的鞋印,就是你杀害了觉的铁证!”薛南星双手轻轻一抖,僧袍哗然展开,一对脚印赫然映入众人眼里。
  “不!不!你胡说!”了悟双目圆瞪,指着眼前的僧袍,不住地摇头,“那件僧袍我分明已经……”他猛地一惊,待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脱口而出。
  “你、你诈我!?”他转而怒吼。
  薛南星面色不改,将手中的僧袍递回给梁山,双手负于身后,“接下来的事,就不必我替你说了吧?”
  此刻,了悟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本是直挺的背脊终是瘫软下来。
  “不必了……”他沉声喃喃,宛若在细数压在心头的大石,“后来我见你验尸、盘问如此细致,生怕你会查到一丝端倪,这才想到替死之法。我本不忍伤害了能,他若能一直疯下去,兴许我会念在他曾救过我,而另寻他法。但那晚……”他紧咬牙关,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他见到了觉的尸体后,竟然将一切都想了起来,我别无选择,只能动手!”
  “别无选择?”薛南星嗤笑一声,“你知道我善验尸之术,要替死之计,自然要找一个身形、腿上特征都与你相仿的人,这寺内除了了能,还能有谁?你主动提出与了善一同守夜,实则是为找个时间证人。你提前安排了能前往讲法堂,假借送他离开的机会将其迷晕,并换上你的僧袍。随后,你返回讲法堂,迷晕了善,布置好一切后再叫醒他,让他误以为自
  己只是小憩了一会儿。待他去茅厕的间隙,你放火烧人,自己则假扮了能逃之夭夭。这一切部署环环相扣,显然早有预谋,你竟然还敢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简直可笑至极!“话到末了,语气已带怒意。
  了悟垂下头,将手指深深插进泥地里,好半晌后,忽然吐出几个字:“不!不对!你错了!”
  薛南星不知他何意,一时怔住,错了?
  了悟冷笑几声,“是,你错了!哈哈哈,你错了!”他越笑越大声,肩头止不住颤抖起来。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突然侧过头,目光中带着阴鸷,看向薛南星,“我对了觉的杀心,并非起于前几日,而且五年前,我就想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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