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薛南星仍在榻上沉睡。
  “开门!开门!”突然,门外传来阵阵催促声,重如捶鼓。
  她猛地惊醒,一道刺眼的光线射入。
  “里面的人快出来!”
  声音越发急促,仿佛下一刻就有人要破门而入。
  “谁啊?”破帷幔的另一侧,梁山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喊道。
  门外突然安静下来。
  薛南星擦了把眼角的泪痕,还未缓过神来,又听“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一脚踹开,几人扶刀鱼贯而入。
  薛南星抬眼去看,一道刺目的金芒晃得她睁不开眼。她下意识抬手去挡,手臂刚抬到半空却忽的一阵吃痛,待反应过来时,双臂已被人反手扣住,动弹不得。
  会痛?那便不是做梦。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绑我们?”梁山一边怒吼,一边不住地挣扎,可显然无济于事。
  薛南星侧头避开刺目的金光,紧闭双眼,再睁开,努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倏地眼前一暗,一道黑影挡在她跟前。因着逆光,只得见颀长的轮廓,看不清模样。
  他单手一抬,指着薛南星,回过头问道:“就是他吗?”语气漫不经心。
  “是,世子殿下,就……就是他。”声音从后面传来,略带颤抖。
  沉默一瞬。
  薛南星感觉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徘徊,似窥探,似审视,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行吧,带走。”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眼前瞬间没了人。
  下一刻,薛南星只觉双臂被反剪得更紧了,整个人往上一提,被人粗暴地向外拖去。
  “我自己会走!”薛南星挣着肩膀,厉声反抗。
  “好!料你们也跑不了。”
  手上的劲稍微松懈了些,薛南星踉跄几下,稳住步子,被人押解着往院外走去。
  薛南星目光迅速掠过四周,共四名身着精制黑甲的侍卫分列二人周围,个个腰间悬刀,神色严肃。
  “黑甲胄!?”她心中一惊。此乃大晋亲王或一品以上武将的府兵专属,方才隐约听到有人唤“世子殿下”。如今大晋只得一位亲王——琝王,那适才带头来拿人的,不是琝王世子还能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开始理清思绪。如今她已是奉川县衙的通缉犯,若是要捉拿她,大可将通缉令发至禹州,名正言顺地由官府缉拿,何故舍近求远,从京城派遣府兵。若是要杀人灭口,方才一刀砍了她便是。
  思及此,心中虽仍有疑惑,她却反倒松了口气。
  半柱香后,薛南星被押解至寺内的讲法堂,跨进门槛的一刻,她全然明白了。
  ……
  第2章 三日之约三日之内必须破案,亦只需三……
  此刻讲法堂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浑身湿透,皮肤被水泡得肿胀发皱,额间一颗痦子在了无声息的脸上格外刺目。
  薛南星的眉心一下就拧了起来。
  昨日下午,薛南星二人住进东偏院的禅房,无意发现,墙院后的山泥正随高处的雨水不停向下冲刷,已然将墙垣下半部尽数淹没,若是再下几场暴雨,必然会没过院墙冲到院内。
  她出门找人帮忙,谁知那疯僧了能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对着她不停喃喃,狂笑不止。慌乱躲避间,她无意撞到了一个眼生的和尚,身后的了能见状竟是撒腿就跑了。
  那人身形微胖,额间一颗肉色痦子颇为显眼。薛南星见他面带笑意,还算和善,就攀谈了几句,与他说了东偏院后山泥下滑之事。
  可那和尚一听,脸色霎时阴沉下来,怒声呵斥了她几句就拂袖而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没想才过了一夜,人竟然死了!?
  “是,就是那个住在东偏院的程施主。唔......”
  薛南星闻声望去,是昨日寺前那个敦厚和善的了悟和尚,此刻跪在讲法堂内,涕泗横流地哭诉:“......昨日下午我最后一次见着了觉,见他满肚子怨气就问了一句。他说刚撞见住东偏院的香客诸多挑剔,非命他把东偏院后墙外的山泥挖开。这几日世子殿下暂住寺内,本就不够人手,还要帮手去疏通山道,实在没空管那片荒院的后墙,便推辞了。谁知......”话未说完,又哽咽了起来。
  听罢了悟所言,薛南星嗤笑一声,“我礼貌相求,何来命令一说。若是因为这无羁的原因就给我安个杀人泄愤的罪名,未免太过荒唐!”说完,怒目看向堂前之人。
  堂前分立两人,左侧是一位年长僧人,年近花甲,慈眉善目,乃修觉寺方丈。
  堂中则是一位锦衣玉带的年轻男子,他剑眉星目,容貌俊美,看年纪不过双十之龄,举手投足间带着京中纨绔独有的傲慢轻佻。
  想必正是那位身份显赫的琝王世子——凌皓。
  凌皓负手走到薛南星身旁,绕着她信步转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片刻后,突然停在面前,俯身凑上来,扬眉道:“哟,竟还生气了?”
  薛南星撇过脸。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眼下晃了晃,她垂睫一看,半块玉蝉昆仑佩赫然躺在一个宽大的掌心之中。
  薛南星瞳仁一缩,猛地挣扎起来,想要伸手去拿。
  这半块玉佩是她偷验尸体时,从外祖父腹中取出的,是这场惨案仅剩的线索。一路以来,她都是随身携带,眼下怎会出现在这琝王世子手里!?
  “怎么会在你那里?还给我!”她咬牙道。可身后的力道仿若沼泽,越是挣扎,双臂被钳得越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折断。
  眼前的手掌往回收紧,凌皓反问道:“你问为何会在我这里?我倒要问你,为何会在他那里!”
  他指向身侧了觉的尸体,语气不由凌厉了几分。
  薛南星心中一个激灵。
  自离开奉川以来,她便一直浅眠,昨夜却破天荒地沉睡至清晨,直到那些黑甲卫闯进来拿人时,都还有些恍惚。
  个中古怪,不言而喻。
  薛南星沉默不语,只是顺着凌皓手指的方向看去,敛起眸
  光,仔细端详起了觉的尸身。
  尸体肤色淡黄,面色呈青紫,眼睁口开,两手不拳曲,腹部不膨胀,口鼻耳眼无水流出,指缝干净无泥藻。
  此时,她已是心中有数。
  “……咳……”
  凌皓见她不应话,刻意清了下嗓子,正声道:“今晨卯时初刻,僧人了觉被发现溺死于西院水井。尸体捞起来时,手中挂着这半块玉佩,有僧人认出,乃归你所有,眼下又有人证,证实你二人确实起过冲突。依本世子看,定是你触了霉头,心中不悦,回去后怒气难消,便又去找了觉。争执间,你将人推入井中……”
  “……而这玉佩……”他举起手中的玉佩,扬声道:“正是在慌乱间被了觉抓住,一同掉入井中的,是不是?”他神色肃然,声音却清朗生涩。
  薛南星一直将这半块玉佩贴身戴佩戴,只是入寺时见绳扣有些松动,便取下放在包袱里。未曾料,这小小举动竟成了指控她杀人的罪证?
  可这逻辑实在不敢恭维,她听着只想笑。
  “无稽之谈。”薛南星挺直脊背,仰视凌皓,哂笑道:“且不说我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杀人,世子殿下连这人如何死的都没搞清楚,就想定罪,未免太过草率。”
  她这一笑看在凌皓眼里,只觉心底发怵,一时没能沉住气,脱口便道:“能怎么死的,不就是淹死的吗?”
  说完,他见眼前的少年神色镇定,嘴角甚至浮出一抹轻笑,更是恼火。
  不能被这小子淡定的模样给蒙蔽了。凌皓定了定心神,接着道:“本世子看的是证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
  “人证可以说谎,物证可以栽赃!”
  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喉咙,凌皓不愤道:“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有人栽赃?这玉佩既是你贴身之物,又怎会轻易被别人拿到?”
  薛南星一声不吭,只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
  “说不出了吧?”凌皓轻蔑一笑,“哼,我当你有多大的本事。”
  “死者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据。”眼前跪着的少年缓缓开口,“只需详细查验尸体,真相便一清二楚。”
  “昨夜又是暴雨,眼下去龙门县那条路也堵了,上哪儿去寻仵作来验尸?”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声。
  堂内众人纷纷应和,“就是……就是……”
  “请世子准允草民查验尸体,自证清白!”混乱中,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薛南星身上,方才还应声附和的小僧们霎时噤了声。
  法堂内突然静下来,针落可闻。
  凌皓猛地蹲下来,与薛南星目光齐平,满脸不可置信,“你会验尸?”
  料他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位十七八岁的清俊少年郎,与那些他见过的那些粗鄙仵作联想在一块。
  “嗯。”薛南星颔首,心中略一盘算,平静道:“草民家贫,自幼便在义庄替人守尸,后来为得一技傍身,便学了一些验尸之术,偶尔也会去县衙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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