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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第436节

  “你怎么了?”李一如有些关切走近,“二哥脸色好难看。”
  “……累了。”柏灵轻叹一声,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这段时间都没能好好休息,明天又要上路,实在是……”
  “我去给你拿铺盖!”李一如跑去柜子前,帮柏灵把被子重新拿了出来。
  这间别院同两人在屯龙陂时住的院子差不多,也一样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宅子。
  床只有一架,已经让给了牧成,柏灵和李一如要休息也就只能打地铺。
  夜深了,屋子里没有人讲话。
  李一如坐在牧成床边,时不时去探他额头上的毛巾。
  牧成全身是伤,高热不退,少年摸着毛巾被额头烫得温温热时,便将它拿起来重新放进凉水里搓一搓,再给牧成敷上。
  柏灵背对着二人,在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团,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还是觉得凉透了。
  听见柏灵这边一直在动,李一如用极轻的声音念道,“二哥是睡不着么?”
  柏灵索性不装睡了,坐起身把自己的披风取了过来,也盖在了被子上。
  “太冷了。”柏灵低声道。
  “我听说北方都睡炕呢,暖和得很”李一如笑道,“也就知府大人是个讲究人,自家的院子里不砌炕,非要在屋子里放木床,冻死了都。”
  柏灵缩着脖子,把被子裹在身上走到窗边。
  “感觉今天夜里好安静。”她轻轻推开窗户,“一点风都——”
  一片莹莹的光洒了进来。
  柏灵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纷纷扬扬、又寂静无声的大雪。雪片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晚间回来是还湿漉漉的地面,这会儿已经覆上了银霜。
  想来明日早晨,外头的一切就要都被雪盖住了。
  “终于下雪了。”她轻声道。
  李一如看向柏灵,“你是在等雪吗?”
  柏灵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这话听起来也有些耳熟,好像有人隔着无数毛玻璃,从记忆深处向她问了同样的话。
  “……是吧。”
  次日一早,天还不亮,柏灵就已经收拾好行囊,跟着汪蒙的军队一道离开了涿州。
  离开前,李一如送她到衙门的院子口,连声道别,说了好几声“咱们鄢州见啊”。
  柏灵有些无奈地挥挥手。
  她有点想劝少年别折腾了,回家吧,靖州就在大周的最北端,它永远都在那里,不会跑掉的。
  不如就留在涿州,或者退回江洲,等到明年开春再跟着破冰的江水一道北上,来看北国之春。
  更重要的,可能是在这个大战在即的节骨眼儿上,和家人平平安安地待在一块儿吧。
  柏灵几次想开口,但又止住了。
  对少年而言,靖州的意义显然是不可比拟的,它大概意味着某种属于先辈的人生理想,是对平凡生活以及对人生走上某种“正轨”的抗争……总之带着一种超脱世俗意味的价值。
  而关于“回家”的说教,少年大概也早就从父母那里听腻了。
  柏灵如此想着,往外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身,“一如,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啊?”李一如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赌啊?”
  “就赌靖州。”柏灵笑着道,“虽然我也没有去过那里,但我打赌,当你到了靖州的时候,你肯定会对那里感到失望。”
  “……?”李一如微微张开了嘴巴,然后又大笑起来,他两手叉腰,“二哥你什么意思啊?”
  “就这个赌,打不打吧。”柏灵轻声道。
  “好啊,”李一如点头,“赌什么?”
  “没想好……等我们鄢州再见的时候再说吧。”柏灵垂眸笑道,“别送我了,外头冷,你赶紧回去,别冻坏了。”
  李一如笑起来,点了点头就往回走,期间他几次回望,都见柏灵站在门里头,向着他挥挥手。
  少年心中有些莫名。
  尽管柏灵什么都没有说,尽管分别时两人都在笑,但李一如还是隐隐觉出了几分哀愁。
  这种愁绪并非是惜别或是不舍,似乎带着一些更浓重和深邃的东西,令少年觉得陌生极了。
  柏灵目送着李一如回屋,直到看见他轻轻地把屋门合上,才收回目光。
  只是在雪地里站了一会会儿,她就觉得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经有些冻僵了。
  她那时望着白雪皑皑的院落,忽然觉得世上最难的事情大概就是恰如其分,像是牧成这一路历经风霜只是想走回妻女身边,李一如则密谋着如何才能从父母的威逼之下另辟一番自由天地。
  想回的不知能不能回去,想逃的不知能不能逃脱……
  不知道等在自己眼前的,又会是怎样的一条道路呢。
  第五十二章 路遇求救
  三天以后,临近傍晚,大军终于抵达了两头望附近。
  建熙四十五年,柏灵在垂死的黄公公那里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两头望,鄢州与涿州之间的一座小城。
  听黄公公说,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县城外最高的山上,可以同时看见涿州府和鄢州府升起的狼烟,两头望也因此得名。
  只是那个时候,柏灵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随军亲临这个北境的小城。
  在离城还有数十里的时候,首将汪蒙停了下来,亲自带着一批小队前往不远处的另一处山口等候。
  柏灵也跟随着一道前往,才知道,原来就在他们一路沿东北方向挺进的时候,有另一批运送枪支弹药的千人辎重部队也同时启程了。
  这批物资极重,且涿、鄢之间道路崎岖,单凭骡马拖运,是不可能赶上行军队伍的,但北地已经入冬,冰道已经投入使用,所以情形大不相同。
  “冰道?”柏灵感到有几分新奇,“是冰铺成的道路?”
  “等快到了的时候,我指给你看吧。”汪蒙答得有些敷衍。
  很快,柏灵就明白了过来。
  从涿州到鄢州之间,有好几条专门在冬日快速运送物资的“冰道”。
  道路沿途有许多口专门打出的水井,每年初雪前后,便有士兵专程前来,以井水泼洒路面,如此反复多次,原本的土路便形成厚厚的冰面。
  辎重装备底下以厚棉布包裹,再在道路两侧安排马匹,沿冰道向前行进,原本重有千钧的物资便能轻快地拖运上路。
  解送者只要控制好骡马的速度和方向,便能以步兵行军的速度往前走,偶尔遇上冰道笔直的路段,他们甚至走得更快。
  “真是妙法,”柏灵感叹道,“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汪蒙笑了一声,“这就要从前朝说起了。”
  “怎么说?”
  “听说早年间宫里要修大殿,需要几人合抱的巨木来做梁柱,可巨木都长在深山之中,运不到京里,于是就有西南的官吏想出了这个办法,”汪蒙解释道,“前几年常将军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了这个故事,就让我们也这么试试,果真好用。”
  柏灵怔了一下,旋即想起建熙帝那座近乎宏伟的玄修殿来。
  ……也算是某种歪打正着吧。
  汪蒙等人原是想在清点物资,确认无误之后,再去与大部队汇合——虽然一路上冰道缓解了许多运输上的压力,但这最后的十几里地总归是逃不掉的。
  然而真的等到了约定的路口,汪蒙才发现,等在那里的只有寥寥几个传令兵,他连忙上前询问了详情,才知道因为初雪刚过,好些冰道冻得不够严实,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估计要等到今日半夜,这批要运去两头望和鄢州的军火才能抵达。
  于是汪蒙传令下去,让不远处的大部队就地扎营,自己则和几个部下一道在此等候。
  入夜,几人升起营火,围坐吃饭。柏灵还没吃下几口,就听见远处的山道上传来隐隐的哭声,几个将士都放下了碗,一人提刀冲进了黑暗,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村民模样的人。
  那人一见汪蒙,不惧反笑,笑完又立时大哭,伏地而跪,连声喊起了“军爷救命”。
  “怎么回事?起来说话。”汪蒙颦眉道,“你是什么地方来的?”
  那人的声音因为哽咽而磕磕绊绊,“小民是石猴子镇的……”
  “石猴子镇……”汪蒙一听这地名,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是两头望再往西七八里地的石猴子镇吗?”
  “是是!”那人神情激动起来,刚要接着说下去,便被汪蒙倏然打断。
  汪蒙瞋目,右手恶狠狠地拍在身侧,“半个月前涿州府就下令,叫附近乡镇山民都撤回涿州城内随军度冬,你怎么还在这荒郊野岭出没!?”
  那村民连忙抬袖子擦了擦脸,“军爷容禀,军爷容禀,也不是小民一个人跑出来了,我们镇少说也有三四十户人家现在还在镇上——”
  汪蒙怔在那里。
  等到听完原委,他更是怒从心头起——原来今年常将军多宽宥了大约一个半月的农忙期,没有像往年一样,在临近七月的时候就让附近的乡民涿、鄢、抚、靖四座大城,因此今年的麦子多了一熟。
  粮食原本是更充裕了,但怎么把余粮带进城里的度冬所又成了问题——即便在缴了官粮之后,石猴子镇的村民几乎家家户户都还剩了不少粮食。
  官家是不让把粮食留在外头的,留在外头就是把粮食送给金贼,所以官府一贯的做法便是将带不走的粮食全部就地焚烧。
  然而今年因为百姓的进城时间后推,所以匀不出往年的军力来监督各乡镇执行这件事。
  于是,石猴镇便出现了这样的奇景——这三四十户人家结成百人的队伍,依次将粮食往涿州方向运,但在把所有粮食都搬到涿州城下之前,所有人都不进城。
  毕竟进了城就出不来了。
  村民们打好了如意算盘,等到他们把粮食全都运到了涿州城下,总不至于官府还要坚持就地焚毁,到时候官家自然会派士兵或是衙役帮他们一道把粮食运进城的。
  然而,就在今天上午——在他们这伙人最后一次回镇清尾的时候……金贼来了。
  汪蒙听得惊怒交加,“多少人逃出来了?”
  “就……就我一个,”那人战战兢兢地答道,而后很快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逃出来的人就我一个,其他人虽然还在镇上,可都没死!”
  “……没死?”
  “是,今天来的这伙儿金贼和往年不一样,进了镇子以后,也没杀人也没放火,就是……就是让我们给他们做饭、洗衣……”
  那人抬袖,又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是好几个友邻给我打着掩护,趁夜让我溜出来的,我想着这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涿州了,就拼命往两头望跑——结果就在这儿碰上了军爷,求您,求您一定要派人来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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