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 第274节
“这个时候了……”衡原君目光落在了地上,“皇上,也还是在维护柏司药,用情,不可谓不深。”
陈翊琮被点破心事,正要发作,却听衡原君低声道,“……但柏司药心中却早有良人,皇上又知道吗?”
陈翊琮怔了一下,他隐隐觉得不应该再在这里听眼前人继续胡诌下去了,但脚却迈不开步子。
他听见自己问了一句,“……谁。”
张敬贞?曾久岩?还是——
“柏奕。”
这两个字一落进陈翊琮的耳中,他先是觉得荒谬,而后心里便陡然蹿起一股被戏弄的怒火。
“你住口!”陈翊琮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明明白白地写着敌意,“这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臣到目前为止,只说给皇上一人听过。”
“那好,”陈翊琮恼火地站起了身,“朕警告你,你若是胆敢、再拿这种有悖人伦的恶心事来诋毁柏灵一句……朕现在就派人把你拖出去,碎尸万段!”
“有悖人伦?”衡原君的声音很轻,“他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妹啊,皇上。”
陈翊琮眉头还是拧紧的,人却一时懵在了那里。
“柏奕不是柏世钧亲生的。”衡原君接着道,“他和柏灵之间,又何来有悖人伦的说法?”
陈翊琮反应了半天。
“……证据呢?”
衡原君扶着作塌的边沿,慢慢下地。
他缓缓走进了内屋,而后又回到陈翊琮的面前,手里多了一封老旧的信件。
陈翊琮隐隐觉得,那封信可能就是关键。
果然,衡原君将信件取出,摊开放在了坐塌的软席上。
“这是……什么?”他憎恶地望着衡原君。
“皇上如果还有心听完……先坐下吧。”
“朕不坐,你现在说,马上说。”陈翊琮的眼睛因为细密的血丝而略显发红,“……倘若有一句虚言,朕今晚定不轻饶。”
衡原君无奈地笑了笑。
他望向半开的夜窗。
“三年前……臣就觉得奇怪,柏世钧是钱桑人,那时他受秦院使的邀约来到平京住了四年,可他在京郊的何庄,却有一个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兄长。
“钱桑和平京,几乎横跨我大周的东西,这样一对兄弟,未免也太令人好奇。
“所以臣派人去查了那位住在京郊的柏家大伯……”
衡原君娓娓道来。
关于边陲之地的“柏真”。
关于“钱桑的济慈堂”。
关于柏世钧与柏农安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衡原君一一讲述。
陈翊琮耐着性子听着,然而听了许久仍未听到与柏奕身世有关的信息。
正当他几乎快要没有耐心听下去的时候,衡原君终于说到了正题。
“那我们不妨来看看时间——柏世钧是建熙三十年才成的亲,他的原配姚氏,建熙三十五年病逝,柏灵是建熙三十四年生人。”
衡原君略略停顿了一下,“而柏奕……生于建熙二十八年。”
“那也有可能是因为——”
“我原本也想过,”衡原君打断了陈翊琮的话,“或许在姚氏之前柏世钧也成过家,再者多年在外游走,会做一些糊涂事也在所难免吧……直到我收到了这封信。”
衡原君将展在坐塌的信件推向了陈翊琮的一侧。
皇帝望着坐塌上的信,此时才伸手将它拿起。
这是一封见安阁的眼线从钱桑辗转发向平京的线报。
信非常短,总共就只有四行。
“……柏奕,是建熙二十八年从济慈堂里被送出来的孩子——是有人抱着他辗转多处,最终送到了柏世钧手中。
“当年我就试图查过这个孩子的来历,但时间已经隔得太久,再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了。”
衡原君淡淡开口,“这封信的落款人,现下还被皇上囚禁在蜀州府衙门的大狱里……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将人犯提审入京,问问当时的详情。”
陈翊琮的手垂落了下来。
“……为什么。”
三年前他的命是柏奕救下的。
那天柏奕浑身是血,倒在稻草垛中。
——“万一,我是说万一,今晚我的命折在这里了,我妹妹,还有我爹……你能帮我照顾好吗?”
“说来也巧,”衡原君轻声道,“昨夜我派韩冲,去他们的大伯家替我送一本棋谱,结果意外发现,他们将很多行李移到了那处农家院落……大概是真的要走了。”
衡原君看向皇帝。
“柏司药难道……从来没有和皇上提过这件事吗?”
第三十章 留下的名字
陈翊琮站起身。
“……你的话,”他低声道,“朕一个字都不信。”
衡原君沉眸,没有再辩解什么,他想了片刻,刚要开口,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陈翊琮就已经打断了他。
“你住口!”
陈翊琮猛然掀翻了架在坐塌上的小桌,两杯热茶与铺开的卷轴一起落在地上,一阵巨大的声响过后,陈翊琮对衡原君怒目而视,他的声音近乎咬牙切齿。
“……不要再说了!”
陈翊琮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目光像刀一样剜在衡原君的身上。
“你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信!”
衡原君带着几分不忍,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陈翊琮对上了衡原君的目光,对方眼中透露出的惊讶、疑惑,还有一点点的怜悯,这几乎比先前听到的一切更令他感到难堪。
陈翊琮望了一眼自己掀翻在地上的东西——自己失态了。
不应该这样……
要相信柏灵……
要相信柏灵。
“你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静修吧。”陈翊琮望了衡原君一眼,“既然身子虚,就好好养病,外面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嗯。”衡原君收回了目光,面容平静地点了点头。
皇帝拂袖而去,他的脚步是如此之快,开门的动作又是如此之大,只听得一声重重的的撞击——陈翊琮已经走去了庭院中,而屋门还在反复开合。
衡原君这时才俯身,将地上被茶水打湿的卷轴捡起,平整地铺开在不远处的桌案上。
等到明日,他还是要遣人将这道上书递去养心殿——皇上会需要这个的。
过了许久,韩冲无声地进了屋,告知衡原君皇上已经离开的消息。
衡原君已经再次躺在了床榻上,轻声答道,“知道了。”
“……这里又被重兵把守了。”韩冲轻声道,“看阵仗,皇上这次……似乎非常恼火。”
“好事情。”衡原君轻声道。
韩冲犹豫了片刻,他知道有些事自己似乎不该开口,但一时又有些想不明白。
“做这些就够了吗?”
“足够了。”衡原君确实有些累了,但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
夜里,柏灵正坐在屋子里梳头发,尽管已经擦了很多遍,但发尾依旧湿漉漉的。
外面的院子里,柏世钧正在收晾晒在外头的药材。他几乎做一会儿就要起身站起来捶一捶自己的背。
“爹休息一会儿吧?”柏灵轻声道。
“不了,抓紧时间,”柏世钧前后左右扭了扭腰,“万一晚上又落雪了呢?”
“那你放着,等一会儿柏奕回来再做?”柏灵说道,“你们一起做。”
柏世钧笑起来,但还是继续俯身拾捡。
柏灵歪着脑袋,索性也不拦了,她倒是不介意上去帮柏世钧收拾——然而柏世钧拒绝了,说“这药对女孩子不好,你还是不要碰”。
“爹,我可以和你打听个人吗?”柏灵问道。
“嗯?谁啊。”
“柏真,柏大善人。”
柏世钧手里的动作霎时停了,他会转过身,眼睛瞪圆了。
“……你大伯和你讲的?”
“嗯,”柏灵点了点头,说起下午看水渠时的谈话。
“他跟你讲这个干嘛!”柏世钧的喉咙明显吞咽了一下,“还……讲别的了吗?”
“什么啊?”柏灵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倒是想问爹和大伯为什么吵架,可大伯不告诉我们。”
柏世钧微微松了口气,他又背过身去收拾药材。
过了一会儿,柏世钧又问,“你想问老爷子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