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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第231节

  院子的木门忽然在这时响起叩门声。
  “柏灵?你在里面吗?”
  柏灵怔了一下——这是……柏奕的声音?
  她飞快地跑去开门,果然是柏奕站在外面,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吃晚饭了吗?”柏奕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我从太医院给你拿了点过来。”
  柏灵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你怎么来了……?”
  柏奕有些不解,“所有御医今晚都要进宫值夜啊,你不是因为这个回不了家吗?”
  “……我不一样。”柏灵的话有些磕绊,“爹的御医上次不是被皇上撤了吗?为什么还要——”
  “是,但爹还是被章有生拉来了。我想着反正你今晚也在宫里,我就一起跟来算了。”柏奕轻声答道。
  柏灵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柏奕望着柏灵,“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看。”
  “你们得走。”柏灵咬牙说道,“你们不能待在这里。”
  柏奕望着柏灵忽然纠结起来的表情,隐约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快步跨进院门,将门合上。
  “发生什么事了,”柏奕低声开口,“你告诉我。”
  ……
  等两人再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柏奕的脸亦变得冷峻起来。
  柏灵低声道,“……对不起。”
  “不要再说这个了。”柏奕皱眉答道,“你确定我在这儿等你和世子过来就好了吗?还需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
  柏灵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接着,她低下头将这间院子的所有钥匙都交给了柏奕。
  “我真的再提醒你一句,”柏奕轻声道,“我们今晚进宫的时候,宫门口已经挤了一大批人——从入夜开始整个皇宫都只准进不准出,你确定有把握能找到出宫的办法?”
  “嗯。”柏灵低声应道。
  “好,”柏奕点头,“那我在这儿等你消息。”
  两人分别,柏灵在夜色中向着承乾宫的方向快步而去。
  具体的办法,非常简单。
  柏灵一直记得贵妃那里的三道空白手谕——那是建熙帝为了她在宫中便宜行事而特意留下的。
  屈修用掉过一道,上次为了让柏灵去卷籍司用掉了第二道,那么应该还剩最后一道。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办法。
  宋伯宗父子决计想不到她会从半路杀出来。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尽所有的手段,在今夜的宫变发生以前,将世子带出这间巨大的牢笼,直到申集川回来。
  然而真是奇怪,直到方才柏奕出现之前,她似乎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失败的后果——这件事要做就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并且不可避免地绑定了柏奕和柏世钧的性命。
  然而柏奕什么也没有多问,在听她极迅速地讲完了今晚的遭遇之后就加入了进来。
  夜风把她的额发吹乱,也将她的心慢慢吹冷。
  汹涌的愧疚感里,无数人的面孔涌进了她的脑海。
  那些为了感谢柏世钧而深夜拥挤在窄巷的农人;
  那些在东林山上为惠施和尚而痛哭流涕的山民;
  城南营地里抱着婴孩在月光下哺乳的年轻母亲;
  还有在暗池边喋血的小小孩童……
  柏灵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柏奕似乎不再是那个站在看台上冷眼旁观的观众了。
  当历史的剧情推进到今夜,她从心底里不希望看见恭亲王和世子一派的失败。
  第一百一十章 撕破画皮
  自打过了春华门,眼前的道路忽然变得熟悉起来。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然后左转,再往前就是承乾宫——这条路柏灵独自走了很多次,却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令她心神不宁。
  屈氏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以她这两月来对母亲和兄长的态度,屈修不会把这么重要又隐秘的计划告诉她。
  那么屈氏会答应将第三道手谕给自己吗?
  柏灵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几道细而锋利的线勒紧了。
  交出手谕,对屈氏而言不啻于是交出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要一个人做到这一步,柏灵没有把握,也不敢冒这个险,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不计手段地,拿到那道手谕。
  即便脚步颤抖,也必须将这条路走完。
  ……
  夜更深了。
  柏奕在柏灵的院子里,拿着灯一把一把地试钥匙。
  都大致搞清楚了对应的门锁之后,他拿着蜡烛扫了一眼后院堆着杂物的角落,推开上面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麻袋,下面有一架两轮的老旧板车。
  柏奕将它清理了出来。
  等所有事都做好,院门外传来又一轮的更鼓声。
  柏灵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
  而与此同时,京中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接到了急诏入宫,等候在太和殿广场外的左腋门边。
  人们低声地议论着,形成一道嗡嗡葱葱的声浪。
  而随着一道宫门的开启,众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恭亲王妃甄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人们略略有些惊讶,王妃今夜竟也被传召而来。
  引路的太监低着头走在前面,甄氏目不斜视地踩着冰冷的石道缓缓向前。
  朝臣们都低下了头。
  人们余光里望着这位端庄贤淑的王妃,表情带着由衷的恭谦。
  这应当就是大周的下一任皇后了。
  直到王妃的身影渐渐远去,人群才又渐渐喧闹起来。
  郑密也在其间,但他无心与人谈话,只是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旁,抬头望着天空的西南角。
  ——那颗一度灼烧了半边夜空的彗星,此刻只剩下淡淡的红影。
  郑密也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焦灼。
  ……
  养心殿外,内阁的大臣们林立在暗淡的烛火中。
  宋伯宗和孙北吉站在最前面,两位老人都面无表情地面朝着建熙帝床榻的方向,在他们身后,其他阁员亦然。
  甄氏穿过这些朝臣的身旁,在殿外行礼,宋伯宗冷眼瞧了瞧甄氏的背影,而后又木木然收回了眼光。
  就在甄氏行完大礼的这一瞬,养心殿里忽然传来恭亲王撕心裂肺的哭号。
  所有人心神一震——皇帝薨了。
  果然,养心殿内随即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鼓声,这鼓声如同波浪在黑夜里散开,皇宫四面的角楼在听到这声浪之后,也击起了重鼓作为回应。
  从内宫到外廷,所有的朝臣都如同潮水一样跪倒下来。
  所有人都像死了父亲一样捶胸顿足,放声大哭,好几人因为哭得过于激动而昏厥了过去,宫人们将他们抬到一旁,交给太医院的大夫们。
  御极四十五年的建熙帝,终于在这个山雨欲来的夏日,走完了他的一生。
  然而这哭声之中究竟有几人出自真心,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御塌前,恭亲王紧紧抱住了建熙帝的手臂——此刻他才终于觉得床榻上睡着的人变成了至亲。
  虽然直至死前,他与自己说的最后的叮咛也只是“不要降金”。
  但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再也不必忍耐这个喜怒无常、君威凛凛的父亲,从今往后,他亦能够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去做事了……
  恭亲王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每一滴都滚烫滚烫。
  黄崇德跪在恭亲王的身后,双眼干涸——他已经太老了,连日来的照顾已经流干了他的眼泪。
  更何况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等他料理。
  果然,丘实几乎就在这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跪倒在恭亲王跟前哭道,“王爷您快出去看看,他们……他们在外头闹起来了。”
  恭亲王止了啼哭,有些茫然地回头,“谁闹起来了?”
  “王爷您在这儿守着皇上,”黄崇德低声道,“老奴出去看看。”
  恭亲王连连点头,望着黄崇德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养心殿外的人已经分成了两拨,宫人们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帮谁。
  “宋伯宗!你想干什么!”
  张守中目如铜铃,他的官帽已经在争执中被打落,但他已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奋力挡在甄氏的面前——原先守在养心殿附近的左卫营亲兵,方才竟向着王妃拔刀。
  而这道杀人的命令,竟是宋伯宗亲口下的。
  “皇上被谋害了……”宋伯宗的声音万分悲恸,“老臣,只能秉承君父遗志,肃清君侧,靖平内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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