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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心理师 第227节

  黄崇德向着张守中躬了躬身,“确实是陛下亲自批红的。”
  张守中怔了一下,“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黄崇德轻声答道,“昨天入夜以后,皇上在宋阁老上玄奏的时候批的。”
  “玄奏……”张守中微微颦眉。
  这件事确实比他想象得还要危险。
  建熙二十四年,建熙帝忽然下令,所有与他玄修有关的奏折都可以直接绕开既有的批阅流程,直接送达养心殿给他过目——譬如群臣的贺表,各地进献的祥瑞,各处与玄修有关的殿宇修建进度……
  这件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朝臣的抨击汹涌而至。
  而宋伯宗也在这时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站出来表示,这些奏折就算是单独整理出来,也实在太多了。
  皇上日理万机,这么看起来到底不方便。
  因而,他提出一套非常细致的方案——司礼监应当按照某些原则,将这些杂乱的奏折过几遍初筛,在分出轻重缓急之后,再交由建熙帝审阅,这样比较省时省力。
  建熙帝对宋伯宗的提议非常满意,直接将这件事交给了宋伯宗亲理。
  于是每日傍晚,宋伯宗都要进宫一趟,将今日白天的玄事当面奏报给建熙帝,是为“玄奏”。
  久而久之,在每日的单独奏对中,君与臣会说的就不仅仅是玄修上的事了。
  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朝堂之外的种种传言……全都经由这便利的玄奏,从宋伯宗的口中传进建熙帝的耳朵里。
  经年累月地相处之下,皇帝的喜好和憎恶,满朝文武里大概没有一个人能比宋伯宗更清楚。
  “张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宋伯宗目光深邃地看了张守中一眼。
  张守中和孙北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恭王。
  有些事情,他们已经不能再开口了。
  恭王脸色微微泛白,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喉咙先是动了动,而后轻声唤了一句,“那个……黄公公。”
  “王爷请讲。”黄崇德恭敬地答道。
  “本王想……去见见父皇。”恭亲王低声道,“听说昨晚父皇急召了御医进宫,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黄崇德叹了口气,他背过身去轻轻擦了擦眼角。
  “今早陛下还提到王爷您呢……到底是父子,还是彼此记挂的,王爷随奴婢来吧,奴婢帮您进养心殿通传一声,或许皇上确实也想见见您。”
  闻听此言,孙北吉和张守中的目光都微微发亮。
  宋伯宗垂眸,没有说话。
  “好了,各位大人,”黄崇德向着众人微微低头,“奴婢也得快些回去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就散了吧。”
  宋家父子与孙、张二人都微微颔首,算是与黄崇德致意告别。
  恭王跟在黄崇德身后先出了宫门,而后孙张二人也向宋伯宗微微欠身,目送他与宋讷离开殿宇。
  “阁老……”张守中有些按捺不住地望向孙北吉。
  “别着急。”孙北吉目光玩味地望着宋氏父子,“我们……先回王府等消息吧。”
  ……
  “这太可疑了!”
  王府无人的长廊中,张守中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之激烈已愤懑而出。
  孙北吉沉默不言。
  “就算皇上真的想让申集川去秦州,也绝不会是现在!”张守中语速飞快,“京城的城防原本就有三分之一被抽调去支援了京郊,有飞虎营坐镇多少是颗定心丸,更何况陛下一直在给申集川找大夫,这两天才升了柏灵的职——”
  “我明白。”孙北吉打断了张守中的话,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事情确实蹊跷了些。”
  张守中望着孙北吉,“……阁老这一路上都在想什么?可否和晚生讲讲?”
  “我在想黄公公的话。”孙北吉的脚步停了下来,“黄公公是不会说谎的,他也没必要说谎——”
  “难道阁老也相信这调令出自陛下?”
  孙北吉摇了摇头,“我相信这调令不是陛下的本意,但我也相信,它确实是陛下亲自批准的。”
  张守中皱起眉头,“阁老的意思是……?”
  “你想想过去,每天有多少封折子从全国递送到京城啊,”孙北吉低声道,“众多的奏折里,总有那么几封在历数宋党罪责,可皇上从来不看。是宋伯宗私下扣留了这些折子吗?”
  孙北吉直接自问自答地否定道,“不是的。”
  张守中已然明白过来。
  孙北吉目光凛冽,“没人敢扣地方官员的折子,可有些折子,还是永远都送不到皇上面前。”
  第一百零四章 昔日发冠
  孙北吉说的这些,张守中确实再清楚不过了。
  为什么在建熙二十四年的时候,皇帝要亲自下令给提及玄修的奏折开设专道?说到底还是因为,每日递上来的折子实在是太多了。
  对建熙帝来说,折子是看不完的。
  各地都有亟待解决的燃眉之急,在前任内阁首辅主事的时候,重要的折子会被专门排在前头,以便建熙帝能够尽快看到它。
  而平安折子或是贺表,则会被压在最底下——尽管这些奏折也一样会被送去御前,但建熙帝精力实在有限。
  有时前一日的奏折没有看完,新一日的折子还是照样要送进内廷。
  于是一些折子,便在故纸堆里永远没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朝臣们对此有一个特别形象的形容——“折子被淹了”。
  “我记得,宋伯宗每日玄奏的时候会将所有需要批复的事务都写在一本折子上,”孙北吉轻声道,“既然昨夜皇上身体不适……”
  “宋伯宗铤而走险,料定皇上不会看完全篇,所以就在里面夹带私货,”张守中低声道,“阁老是这么猜测的吗?”
  孙北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举目看了看不远处的议事厅。
  “……不论是与不是,等一会儿王爷回来,我们就知道详情了。”孙北吉低声说道。
  ……
  恭王府的小花园里,陈翊琮抱着一个锦盒快步而来。
  王妃今日也在用心地打理着自己的小花园,春日的花朵谢了,盛夏的花又渐次盛开,于是她永远有事可做。
  “母妃。”少年远远喊了一声。
  甄氏回头,见世子正向着自己这边走来,她有些惊讶,“今日没有去国子监吗?”
  “孩儿去了,但实在是有些听不进课,所以就和夫子们告假先回来了。”陈翊琮低声道。
  甄氏微微怔了一下,“身体不舒服?”
  陈翊琮摇头,“昨日回来的时候忘记问母妃一件事,孩儿今日一直在想这个,所以索性现在就来问。”
  甄氏看了看儿子手里的锦盒。
  她将手里的剪刀递给了一旁的婢女,而后和世子一道走到一旁的石桌边坐下。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昨日她亲手给世子戴上的莲花发冠。
  甄氏看了看,很快就猜到了世子想问什么。
  “皇爷爷说这个发冠有来历,”世子望向母亲,“他让我来问您。”
  甄氏轻轻合拢锦盒的盖子,眼中浮起些微的温和。
  “母妃昨天为什么要我戴着这个发冠进宫?”陈翊琮又问了一声,“这是谁的发冠?”
  “这就是你的发冠。”甄氏低声道,她抬眸望向世子,“你满周岁的那年,恰逢大旱,京中官员要做出表率,喜丧之事都不得大办。
  “我和你父王就商量着,免了你的满岁酒。但想着毕竟是你的周岁,就学着民间百姓的习俗,在家里备了一些薄酒,请了三五宾客,让你抓周。
  “结果才把你放下,你皇爷爷就来了。”
  陈翊琮认真地听着。
  “你在襁褓里就特别倔,只要醒了就非要我抱着,你父王或是奶娘都哄不好,把我累得啊……”甄氏说着便笑起来,“那天抓周,也是你皇爷爷第一次见你——”
  “第一次见?”陈翊琮有些惊奇,“那之前,皇爷爷没有来看过我吗?不是说我一出生皇爷爷就赏了好多东西——”
  “这个没有和你说起过。因为在你出生前皇上曾找人占了一卦。卦象上说,你一岁之前命途非常凶险,稍有不甚就会夭折——所以那段时间,就连你父王都很难天天来看你。”甄氏轻声道,“主要是怕,他们身上的气运会压坏了你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陈翊琮哑然失笑,“大家也信么?”
  “信不信是一码事,但这个险我们谁也冒不起。总之,那天,你皇爷爷第一次见你,”甄氏接着说道,“我们都站起来要行大礼,被你皇爷爷拦了下来——他大概是担心众人的反应惊到你,他一直望着你,想看你最后会抓什么。”
  “孩儿抓了什么呢?”
  “我们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你一个都没有抓。”甄氏低头笑了笑,“你爬到了红毯的那头之后,就一直盯着你皇爷爷,你父王当时在旁边看着,吓得差点站不稳……幸亏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陈翊琮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他也忍不住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你皇爷爷就沉下了脸,说我们准备的东西太俗,所以世子一个都不喜欢。”甄氏轻声道,“结果他话才说完,你就坐在桌上咯咯笑,好像真的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似的。
  “接着,他就走近,想把你抱起来——那个时候我也吓坏了,我生怕你又当众哭闹,惹得你皇爷爷不高兴,又或是让他觉得你与他生分——”
  “就算生分也是理所应当的啊。”陈翊琮轻声道,“毕竟之前都没见过。”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的感受总是不讲道理的,”甄氏轻声道,回忆在她的眼中带起几分暖意,“我就在那儿看着,望着,差点儿就想开口阻止了……我看着你皇爷爷把你举起来抱在肩上——你竟然没有哭。
  甄氏轻声道,“我那个时候,忽然就觉得,天底下可能真的有什么心有灵犀的说法吧。事后黄公公也和我说,先前在宫里的时候他就和皇上预过警了,世子是个特别难哄的孩子,谁也没想到爷孙俩一见就都觉得特别投缘。”
  陈翊琮望向桌上的锦盒,“那发冠呢?发冠是怎么回事?”
  “别急呀,就要说到了,”甄氏看了世子一眼,“正当我松了口气的时候,你忽然就伸了手——抓的就是这个发冠,当时它正戴在你皇爷爷的头上。”
  陈翊琮愣了一下。
  “所以我抓周抓的是……”
  “就是它了。”甄氏笑了笑,“我们以为皇上会生气,所有人都跪下请罪;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而且放声大笑,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后来,他派人把这个发冠送到了王府,并且告诉我们,这个发冠是他幼年时与兄长斗诗、从先帝那里赢来的……所以他很少佩戴一直珍藏着,想着今日是来见自己的第一个孙子,才临时起意戴上的。
  “昨日的见面非同小可,”甄氏望向世子,“天威难测,我思前想后,还是让你戴了这发冠去。这样即便他心中有什么不快,看着这旧物,总还是能念及一点昔日的温存吧……毕竟,你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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