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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19节

  “这传讯声音,倒是不太熟悉。”云侵月看向谢清晏。
  谢清晏眉眼清寂:“是边境消息。”
  “边境?不应啊,最近不是正和谈吗?”
  谢清晏望着面前飘落的今夜第一粒雪。
  “岁贡将至。”
  “……”云侵月懒洋洋的神色稍收敛了,面容微动,“莫非,是你等的人来了?”
  话声未竟。
  比一叶落地声还轻的暗卫出现在二人停马前,身融于影,跪地低禀。
  “大帅,边境来报。”
  “北鄢使团携岁贡过境,约十五日后,将抵上京。”
  -
  岁末,临近年关。
  京中传闻,一伙流窜大胤境内的略卖贼人在京畿落了网。
  此案由大理寺与京兆尹协同查办,顺藤摸瓜,四处搜捕相关涉案之人,赶在年关前闹出来了好大动静。
  腊月初七,上京西市,某集市里。
  “昨晚可吓死我了!打更后了,隔壁那屋忽然闯进了一伙官兵,踹门进去就给吴老三逮起来了!你们猜怎么着,吴老三这厮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竟然是大理寺新收押那伙贩贼的眼线,专替他们在集市附近踩点的!”
  “难怪这两年,附近街上丢了好几个孩子呢,呸!这生娃没□□的东西!”
  “可不嘛,真不是个玩意儿!”
  “……”
  戚白商由连翘跟着,正从集市间穿过。
  眼见进了腊月,今日得闲,她给象奴看过诊,顺道出来给医馆里做学徒的小姑娘们采买过年的物件。
  菜摊旁议论喧哗,连翘听完了才拎着东西追上来:“姑娘,最近几日长公子在忙的,是不是这个案子啊?”
  戚白商眨眨眼,在摊位旁停下来,拿起摊上的一根簪子:“算是吧。”
  “啊?什么叫算是啊??”
  连翘懵着问。
  “意思就是……”
  戚白商拈着簪子,回过身,假装对着日头观察水头,她透过簪子的圈饰中间,对上了远远挂着幡的“湛云楼”。
  主意是她出的。
  ——借着谢清晏拎出来的那窝贼匪,假以“搜捕京畿涉略卖案线人及买卖同伙”之名,在湛云楼和周边坊市内,暗中查探与湛云楼相关联的可疑人员。
  如此一来,既能避免打草惊蛇,又能尽可能探查那军中辎重走私案的痕迹。
  只是不知,近日查得如何了……
  “就是什么呀?”连翘半晌没听见答案,急得抓耳挠腮地追问。
  戚白商回神,含笑放下簪子,轻嗔:“就是与你无关的,少打听。”
  “哎呀姑娘……”
  好奇心不但没有满足,反而被吊住了胃口,连翘哀嚎着跟上去。
  纠缠未果,她只得瘪着嘴放弃了:“不过略卖案闹得这么大,京中之前传出流言的茶肆里,如今都不敢再非议您的旧事了——大夫人将您赶出上京的打算落了空,还惹得公爷大怒,落个府中禁足,就该气死她才是!”
  “嗯,气死她。”
  戚白商敷衍应着,比对着手中两只铜制妆镜,正衡量哪一只更适合送作年礼。
  “——当然是真的!包治百病、童叟无欺!”
  离着两三个摊位,忽有个响亮的嗓门勾走了戚白商的注意力。
  她放下妆镜,回头望去。
  那是在这条集市一角支起的摊子。
  摊主是个布衣短打的大汉,此刻砰砰拍着胸脯:“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神药!要不是我家中有急事儿等着钱用,怎么着也不会十两银子就卖给你——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
  这等粗劣骗术,也只能拿来骗骗三五岁的孩童了。
  戚白商心里想着,轻笑着摇头,转回。
  她将手中的两面镜子递向摊主:“劳烦为我包起……”
  话未说完,就听身后方向,响起个咬字古怪却清朗动听的少年声——
  “好人!我的、全要!”
  “?”戚白商顿住,回眸。
  她迎光望去。
  摊子前站着个长裤革靴、背影挺拔的胡人少年,肆意野性的中长发随意地披散在颈后。他的卷发里带一点不明显的红,在光下,像是静静燃着的火焰。
  眼见胡人少年已经解开了他奇怪的背囊,往外取钱,戚白商回神。
  将镜子放下,她走向那角摊子。
  “等等。”
  随着女子清音入耳,摊旁,看胡人少年像看傻子似的视线纷纷落来。
  “姑娘…!”连翘一跺脚,连忙跟上去想拦,却来不及了。
  戚白商停在摊位前,拈起一撮“神药”粉末,放在鼻尖前轻嗅了下。
  “当归,丁香,白术,远志……”
  女子轻慢道来,疏慵悦耳。
  一字字却像有千钧之重,压得大汉脸色涨红,目露凶光:“哪、哪来的女子,去去去,别妨碍我做生意!”
  戚白商指尖一停,轻狭起眸,眼神微凉地望向摊主,“九真藤。”
  她松开药粉,慢吞吞拍净了手。
  “你想谋财我不管,可若是害了命,你赔得起么?”
  大汉摊主一愣,顿时火了:“胡说什么!我这全是补气益血的好东西,怎可能害命?!”
  戚白商懒得理会这等不识医理、却敢妄言药性之人,她仰眸看向身旁胡人少年。
  “他的药治不了百病,你若有……”
  话声停住。
  少年人看呆了似的侧过头望着她,长得秾密的睫毛都不眨一下。
  那双眼瞳透着蓝。
  像极了她小时候见过的波斯猫。
  戚白商有些莫名,她轻抬手,在少年眼前晃了晃:“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啊!”
  有着火焰似的卷发,波斯猫一样眼睛的少年陡然醒神,他顷刻就通红了脸,却毫不含糊,像本能一把兴奋地握住了戚白商的手腕。
  “仙子姐姐!”
  “我,我叫巴日斯,姐姐你呢?!”
  第60章 祸心 她愈是恨我,愈是长安。……
  骊山,玉良山庄。
  暖阁内,山水花鸟屏层叠,重重锦色拦住了透窗而过的料峭寒意。
  炉火旁,有人低声温润如玉,压过了木炭燃碎之音:
  “今日线报,巴日斯比使团先行一步,提前入京了。”
  谢清晏漫不经心说着,将阅完的密报折起,随手扔入一旁的炭火盆里。
  “巴日斯?”云侵月疑惑,“哪位?”
  “北鄢小可汗,也是此次北鄢岁贡使团中的头号人物。”谢清晏淡声,清徐抬眸,“你应当听过他名号。”
  “喔,是那个有‘北鄢幼虎’之名的小可汗?”
  “不错。”
  玉白修长的指骨抵着铁钳,谢清晏懒拨了拨烧得通红的炭火,他漠然临睨着密报在火中卷曲,焦黑,最后化作灰碳。
  “巴日斯虽只有十九,却以骁勇善战著称北鄢各部数年。若非有这位幼子在,乔格那的大可汗之位早该坐不稳了。”
  云侵月闻言皱眉,扒拉起手指头来。
  “算什么。”谢清晏瞥他。
  “算算你成名那会才多大,”云侵月扒拉完,笑眯眯仰回来,“比他早好几年呢,你还夸他。在这位北鄢幼虎骁勇善战的年纪,你怕是已坐镇中军帐了吧?”
  “……”
  谢清晏懒得理会他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轻嗤了声。
  “看来,他就是你要等的人了?”云侵月拿折扇轻敲着掌心,靠在软垫里懒洋洋地问。
  “他是契机。”
  谢清晏拨动火钳,眸心映着灼灼的光,如炭火般漆红,那点笑意却透着冰似的冷,
  “用以撬动,那个足以将宋家推入深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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