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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07节

  “呸!什么腌臜东西!”
  那名官兵拉了两下腿,没能脱开,恼羞成怒,竟是一脚狠狠踹开了那妇人:“再耽误办差,我剁了你脑袋!”
  “娘…!!”
  男童哭嚎声顿时更加凄厉了。
  折廊后,戚白商面露不忍,蹙眉便要踏出山墙后。
  只是那一步尚未落在实处。
  戚白商腰间蓦地一紧,竟是被什么人挟起楚楚纤腰拉回墙后,扣在了那道山墙外粗糙不平的岩壁上。
  就连她险些出口的惊呼都被对方预料,抵着修长微冷的指骨,覆回口中。
  戚白商惊恼仰眸,乌瞳轻缩。
  ——谢清晏!
  竟真是他?!
  “什么眼神,”谢清晏低了低身,声线轻哑疏慵,“见鬼了?”
  戚白商不由地蹙眉。
  ……此刻在她面前低身的谢清晏,无论压抑的眼神还是诡谲的语气,都叫戚白商切实地有种见了无间鬼魅的危险感。
  谁又招惹谢清晏这疯狗了?
  戚白商眼下却没心思计较这些,此间,山墙后的廊外,争执哭嚎之声愈发高了些。
  她偏过脸,避开了谢清晏的手:“烦请谢公放开我。”
  “我当你对安家多无私情,这便心疼了?”
  谢清晏不但未从,反而将她腰身禁锢得更紧,“安家害死的那些性命,连哭叫挣扎的机会都不曾有……今日之事,不过是他们罪有应得。”
  在那孩童啼哭的凄声里,戚白商恼然睖向了身前那人。
  谢清晏逆光俯身,漆眸似墨,神情间竟是当真寻不出一丝动容。
  什么渊清玉絜、君子无双……
  分明冷漠酷烈,修罗在世。
  “我不知谢公为何对安家恨之入骨,但安家之过,不在无辜妇孺。”
  戚白商挣扎欲起。
  却又一次被谢清晏扣紧双手,他隔着两人交扣的双手压在她身前,更借势将她整个人迫于身下荫蔽——“安家妇孺无辜,被安家阴谋构陷、满门烬灭的旁家妇孺又何辜?”
  “你……”
  戚白商恼得睖向他。
  只是不等两人再作争辩,也不等戚白商看清谢清晏眼底的恸意与恨意。
  廊外忽多了凌乱急声——
  “放下他!”
  “你、你敢刀挟官差,你不想活了?!”
  “……”
  戚白商面色陡变。
  多出来的那道声音像是,安仲雍?
  谢清晏同样察觉了。
  他抬眸慑向山墙外,停了两息,薄唇勾出冷意透骨的低哂:“自寻死路。”
  话声未落,戚白商面前的人已转身踏出。
  戚白商面色微白。
  她连忙追着谢清晏身影步入院内,可惜还是晚了他两步。
  院中,安仲雍原本拔刀架着两名官兵中的一个,身旁还跟着个仓皇的婆子,他正示意婆子将男童从另一个官兵那儿带走。
  三人穿过月洞门,忙不迭逃向后一叠的院落。
  谢清晏轻身落入院里。
  没给任何人一息反应机会,他自锦衣狐裘下信手挑出三尺青锋,映着冰雪似的冷冽,抵在了安仲雍颈上。
  两名仓皇应对的官兵顿时跟见了祖宗似的,面露喜色:“谢公?!”
  “公子,您怎么也来了?”
  “……”
  刚踏出院墙后的戚白商更是听得心里一凉。
  如此熟稔,必是巡捕营之人。
  那可是谢清晏父亲元铁的麾下兵卒。
  “安家籍没,竟劳了谢公大驾……”
  安仲雍本就苍白的面色愈发难看了些,长剑在喉,他不敢妄动,一时也未曾注意到廊下的戚白商,“我可以束手就擒,但请谢公放过那对母子,仲雍愿以身名担保,他们确实不是……”
  “军令如山。”
  谢清晏漠然截断。
  他指骨间青锋横平,如雪华长泻,锋锐的薄刃抵得更近安仲雍咽喉要害处。
  “若出了纰漏,他们二人便要以性命相抵。安家之人,就连慈悲也要拿旁人性命作赌?”
  “……”
  即便说这话时,谢清晏是背对戚白商,但她还是有种被谢清晏话锋狠狠刺了下的感觉。
  这话更像是朝她来的。
  安仲雍迟疑了下,还是松开了手中那柄他本也握不住多久的刀:“有谢公在,仲雍愿信他们不会屈枉无辜。”
  谢清晏侧瞥了眼,两名官兵得令要去追逃走的妇孺。
  “谢公,这位也由我们叫兄弟带去前院?”其中一个小心请示。
  谢清晏低了眸,似在问什么人:“依大胤律法,籍没中,遇持刀兵反抗者,何罪?”
  安仲雍脸色一变。
  官兵愣了下:“其罪,当诛。”
  他一时分辨不出这位以端方渊懿著称上京的镇国公,这话到底是玩笑,还是真的要……
  “既如此,”
  谢清晏清声作叹,低掀起了漆沉的眸,似遗憾道,“也只能依律法办了。”
  长风过庭。
  杀意如冬雪,肃然透骨。
  安仲雍愣了下,笑叹:“竟连谢公也领了二殿下的成命,那我岂有偷生之道……”
  “等等。”
  抑着一丝颤意的女子清音,终于忍无可忍地踏入了院中。
  安仲雍闻声一愣,跟着有些不可置信地惊回过头:“夭夭,你怎么来——”
  他刚要踏出的步伐,却是被谢清晏猛然上提的长剑生生逼退了回去。
  一道血痕顷刻划出。
  “……谢清晏你敢!”
  戚白商惊颤了音。
  “大胆!”两名官兵回过神,怒指戚白商,“你是何人,怎敢直呼谢公名姓?”
  “没你们事了。”
  谢清晏侧眸,淡声,“去追。”
  两名官兵被谢清晏眼神一扫,原本还要出口的话立刻咽了回去,对视了眼就提步朝方才妇孺三人离开处追去。
  而此间,戚白商已经踏入院内。
  四下再无旁人。
  戚白商踩过凌乱的碎雪,一步步走至谢清晏身前。
  “谢清晏,我舅父并非持刀兵反抗,是为了救人,你明知晓。”
  “那又如何。”
  谢清晏淡然侧眸,望着一寸寸近身的女子。
  到此时他才分明瞧清楚了,她身上穿着的是那日他赠她的鹤氅。
  乌发如鬓,红唇点朱,雪色间更衬得妍容绝艳。
  美得叫谢清晏眼神轻晃。
  可终究是安家之人。
  ——
  偏偏是安家之人。
  谢清晏阖目,又睁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戾然的笑意:“不若你求我。”
  刚停住的戚白商一僵。
  安仲雍也是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愕然看向二人。
  谢清晏将手中青锋压得更深,语气却薄凉,似恨似笑:“你求我,我便放过他们,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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