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第81节
安惟演神色略沉;“他多少年二门不迈,能与什么人有约?”
“不过从帕子和那日他在谢清晏的封典上表现来看,二弟似乎是在上京高门贵女中,寻什么人?”
安仲德犹豫了下,猜道:“二弟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他若真能枯木逢春,那也是好事。只怕……”
安惟演一顿,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皱纹都似更深了几分。
“罢了,过往不追。所查之事如何了。”
提起这个,安仲德眉宇间的郁结愈沉了些。
他走上前去,弓腰屈膝地放低了声,在安惟演身旁说了一通话。
安惟演眉峰一跳:“确定?”
“我们的人亲眼所见,原本欲拦杀的那一行人,马车中女子确是戚婉儿,而非那个大姑娘戚白商。”
“声东击西,必有后招,”安惟演神色见沉,“还真叫她将戚世隐找到了?”
安仲德拧眉厉声:“父亲,此女断不可留。若是谢清晏铁了心要护她,不如一道杀——”
“在谢清晏杀第一个人的年纪,他怕是还没玄铠军的饮血长刀高。如今死在他手上的西宁北鄢翘楚之将,可止百十?若连那些兵士一并,万人斩亦不住。”
安惟演冷眼望来。
“你想杀他?谁来杀、如何杀?他贵为长公主独子、圣上亲甥,又有军功等身,若事不成而露,天下人言可诛,你要为此赔上安家满府性命不成?”
安仲德咬牙,几欲言辩,但最终还是忍耐下来:“父亲教训的是,还请您示下。”
安惟演轻抚茶盏:“谢清晏自封典后,便称病避客,连长公主府的庆宴都未曾办,是么?”
“是,”安仲德道,“依儿猜测,他应已私自出京,前去兆南了。”
“若非如此,料想戚家兄妹二人也难顺利逃出生天。”安惟演点头道。
“父亲是想,以欺君之罪问他?”
“以圣上对他的信任与偏私,纵使真落实处,也不过小惩大诫,无用。”
“那当如何?”
安惟演望了长子一眼:“刀箭之骇人,其威势最盛于悬而未落之时。”
安仲德低头弯腰,眼珠转了两圈,反应过来:“父亲是指,先逼他回京?”
“秋意见深,百兽还巢,”安惟演低头,轻啜茶,“今年的秋猎之行,也该近了吧。”
“……!”
安仲德神色一喜,“如此不仅使其离之,圣上与京中诸贵移步行宫,还能叫戚世隐他们归京也扑个空处!”
安惟演点了点头:“此间空隙,便是你转圜仅有的余地了。”
“我正好有一个人,应用得上,愿为父亲引荐!”
“哦?”
安仲德得了安惟演的应允,便立刻回身到屋外。
不消片刻,他便从外面领回来一个披着黑色斗篷、将全身罩在阴影中的人。
黑斗篷轻步走到安惟演面前,低头做了礼:“见过安太傅。”
“你?”
安惟演轻眯起眼,打量几息,他那脸皱纹慢慢笑开来:
“看来,你是要叛主了?”
——
“姑娘,前院好像消停下来了?”
兆南节度使府,后院,连翘快步回了婚房中,对着床榻上盖着红盖头昏昏欲睡的戚白商道。
戚白商微微醒神,困得打了个呵欠:“唔……好……兄长明日的药,如何了?”
“啊?”
连翘呆了两息,啊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哎呀我给忘了!姑娘你别急,我立刻去煎!今晚绝对能煎好!”
“……”
不等戚白商那个呵欠打完,房中已经没有声音了。
戚白商停了两息,轻叹声,抬手擦去眼角困出的泪珠。
她侧了侧身,扶着叫她颈子都酸疼的嫁娘头冠,微微歪倚着靠到床帏旁。
这样小憩了不知多久,
“吱呀。”
开门声扰了静谧下来的夜色。
戚白商听见有脚步声清缓踏入,须臾后,似乎便停在了她身旁。
困得快睁不开眼的戚白商眨了眨眼睫,慢慢坐起身,从盖头下的缝隙里,她瞧见了一截艳色的红袍。
——和她同样质地的绲金彩绣。
是婚服。
“谢清晏?”戚白商轻哑着音,刚抬手,要掀起盖头。
先她一步。
搁在旁边榻上木盘内,雕花攀凤的金喜秤被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拿起,勾住了她戴着的红盖头的边沿。
不等戚白商反应,喜秤轻轻一拨。
“刷……”
红色盖头被挑下来,滑落她膝上。
戚白商怔怔抬眼。
映入眸中的,果然便是一身婚服、玉冠束发的谢清晏。
只是那人此刻漆眸幽暗,唇色浸红。
身周更是……
戚白商鼻尖轻动,她蹙眉问:“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
谢清晏却不语,只是拿那双清隽又深情的眉眼凝眄着她。
戚白商欲起身:“我叫连翘再给你准备一副醒酒的汤药来。”
话音未落。
刚起身的戚白商被谢清晏攥住了手腕,又扣压回榻上。
而那人竟就势在她膝前慢慢蹲了下来,他有些生疏却又认真地低着头,从袖中慢慢抽出一条红缎来,绕过她手腕。
冷玉似的修长指骨在她手腕间缠过,交叠。
等戚白商回了神,谢清晏已经将结扣系好,跟着他起身,一抬袖。
“簌。”
直到被那根红缎牵着,她往谢清晏那儿歪了一下,戚白商才陡然反应过来——
那根红缎的另一头,竟是系在谢清晏手腕上的!
戚白商哭笑不得,低头去解:“谢公醉酒之后的玩兴,当真……”
“嘘。”
谢清晏兀地伏身。
清影如玉山倾颓,将猝不及防的戚白商压在了满榻枣桂之上。
“…!”戚白商被谢清晏捂住了唇,惊慌抬眸,对上了他漆黑又深情的眼。
“你已嫁给我了。”
谢清晏俯在她耳旁,呢喃似的,低声道。
“今生今世,到我死之前,不可以再许旁人了。……好不好?”
第42章 归京 “……夫人。”
戚白商怔了数息,终于反应过来。
绯色漫染过她雪白两颊,乌眸也叫羞恼的情绪沁得雾气盈盈地湿潮。
她抬起胳膊试图推拒开他。
“谢清晏,你醉得分不清真假了吗?我是戚白商,不是婉——”
“夫人。”
谢清晏将修长素净的左掌轻抬,很轻易地,便拿虎口卡住了她的手腕,叫她被禁锢榻上,挣脱不得。
他则低低覆靠在她薄肩上,微微偏首,气息像是烫透了她身上的喜服,熨帖过她薄红里衫下微颤的肌理。
“……夫人,莫吵。”
那人染着醉意的附耳低音亲昵至极,像毫不设防。
“……”
和一个醉鬼显然是说不通道理的。
戚白商挣扎不脱,又不知院外情况,怕出声惊扰来了旁人,她只得偏过头颈去,不理身上醉鬼,咬牙等着。
困意倒是被消解得彻底,寂静阒然的婚房中,她只看得到头顶红帐层叠,烛火盈晃,以及离着极近的谢清晏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