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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65节

  帘外死寂后,便是几声抽泣,征阳这下当真是气哭了。
  “谢清晏,你也不怕我掀了你们的床帏!”
  戚白商顿时变了脸色。
  他怕不怕未必,但她怕死了。
  不敢言语,戚白商忙抬足尖,踢了踢谢清晏。
  谢清晏坐起身,修长凌厉的指骨懒慢疏慵地向下一压,扣住了戚白商的足踝。
  戚白商:“?”
  征阳以为威胁见效,上前一步,攥住了半面帘子。
  “戚婉儿,你再不滚出来,我立刻掀了——”
  谢清晏不拦,淡声道:“殿下若想看,尽看好了。”
  说着,谢清晏温柔含笑地望向了戚白商。
  “不怕,我藏着你。”
  明明隔着帐内最远的距离,戚白商却觉着两人间的空气,像是被谢清晏的话音和眼神一瞬压迫到了宣纸似的一线。
  戚白商:“?”
  征阳公主:“!”
  顾不得和谢清晏计较,戚白商惊绝地望向了帘子上攥得发抖的那只手。
  数息后。
  那只手一甩,脚凳被人狠狠一踹:“戚婉儿!你给我等着!”
  比来时更急切、近乎逃跑的脚步声飞快远离。
  珠帘拂响,门扉扇动。
  到了廊下不知遇上哪个倒霉奴仆,被征阳厉声呵斥:“滚开!刁奴!”
  “……”
  至此,声音方彻底消失了。
  确定房内无人后,戚白商迫不及待地从谢清晏的床榻上逃了下来。
  一面整理衣裙,她一面脸色绯红而没表情地睖向谢清晏:“你就不怕她真掀开?”
  “她不会。”
  侧靠在雕栏床围上,谢清晏长发披身,神闲而气静。
  “谢侯当真了解自己的表妹。”戚白商没表情地嘲弄他,“可她若声张出去,婉儿的清誉怎么办?”
  谢清晏微微摇头:“上京之中,除了三皇子与安家之外,谢瑶是最怕坐实这桩婚事之人。若传出去,便连退婚的可能也不存了。她更不会。”
  “即便她会,安家与三皇子也不会放任不管?”戚白商顺着往下想了想,“谢侯摆弄人心的手段,娴熟了得。”
  谢清晏微微侧眸,像是有些伤感:“你不喜欢?”
  “……”戚白商:“?”
  关她何事?
  窗牖外天色见暗,屋内没点几盏烛火,也显得那人神色昏昧不清。
  戚白商隐约觉着危险:“时候不早了。谢侯既然见好,那我便告辞归府了。”
  谢清晏停了两息,忽皱起眉,抬手要覆住胸口。
  “……谢清晏,你方才扣住我时,可半分病人模样都不存。”
  谢清晏停住,也松了眉峰。
  他温润如玉地含笑抬眸:“我并无恶意,只是身体不适,望戚姑娘医者仁心,在琅园多留一夜。”
  戚白商蹙眉:“可你已经好……”
  “否则,若我今夜死了,岂不是砸了上京医仙的招牌?”
  “……”
  戚白商微微咬牙:“你都不知避谶吗,谢侯爷?”
  “镇北军内身经百战,性命由天。谢某早见惯了生死,何须避谶?”
  “……”
  见灯火下,长发衬得清癯孱弱的病美人斜倚着床围,明明是最残忍可怖的言语,他道来却温柔又静水流深。
  戚白商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不忍。
  也难怪,他背后那样长而深的一道刀伤,那日在护国寺她为他缝伤,他竟能谈笑自若,半分不显。
  “…好吧。”
  戚白商再一次放回了药箱,“只此一夜,明日我还有事,不能再做耽搁。”
  “……”
  谢清晏似乎怔住了。
  戚白商并未觉察:“刚好我去看一下,董其伤给你煎得药如何了,你先静卧……”
  话音顿了下,“你为何这般看我?”
  “没什么。”
  谢清晏低了睫,遮去眼底波澜。
  直到戚白商细致轻缓地嘱咐完,转身出去,身后榻上那人方缓抬回眼。
  ……他只是怕。
  她心软至此,而他遇上她便难以克制,得寸进尺,将来她终归会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兵线四溃而由他长驱。
  到了那时,也不知谁会先死在谁手里。
  -
  许是那夜琴声长伴的缘故,谢清晏虽夜里又起低热,却并未梦魇缠身。
  戚白商在药方里特意加了静神安眠的药,叫谢清晏那一夜睡得极沉,也极长。
  再睁眼时,窗牖外,日影已过中天。
  谢清晏无声起身,任长发垂泻,他眼神掠过珠帘里外的屋舍,终究薄淡下来。
  最后停在了东侧的长案后。
  云侵月伏于案上,正对着地图模样的东西研究着。
  “她何时离开的。”谢清晏哑声问道。
  “…嗯?”
  云侵月堪堪回神,“你醒了?”
  谢清晏不语。
  “大约,三个时辰前吧。”云侵月扯了下唇,似乎想笑,但没能笑出来。
  谢清晏有所察觉,掀被下榻:“出何事了。”
  云侵月捏着折扇:“你大病初愈……”
  “直言。”
  “……行吧,”云侵月摆手,“两件事。第一,戚世隐在兆南蒙山出了事,是贼匪还是马惊,尚且不明,总之下落不明已有三日。”
  谢清晏刚提起靴,正披上外袍,身影忽停顿住。
  他皱眉斜过去:“她知晓了?”
  “今晨刚来的消息,戚姑娘听到后,立刻上路了。”
  “——”
  谢清晏眼神顿沉,束上玉带便转身向外。
  “哎等等!”云侵月忙不迭爬起来,追上去,“你还没听第二件事呢!”
  “不重要。”
  谢清晏束发向外,“董其伤。”
  “公子。”屋外身影掠动。
  “命人沿途备马,即刻随我赴兆南。”
  董其伤皱眉:“公子,你的身体还未……”
  谢清晏蓦地抬眼扫过去,冷眸如刃,寒冽至极。
  董其伤一顿,应声退下。
  趁此间隙,云侵月总算追出来:“宫中刚来了人,说陛下为你正式晋封镇国公的圣旨已经过完了章印,半个时辰内就送来琅园,叫你做好接旨准——”
  “圣旨到!”
  太监的尖声越过琅园海河楼前的庭院,拂得楼外湖上残荷摇曳。
  云侵月无奈抹了把脸:“我说什么,这就来了吧?你还不……”
  他回头一看,身旁没人了。
  云侵月:“?”
  传旨太监笑眯眯地步入院内,迎面见定北侯大步而来,不由更喜笑颜开:“恭喜镇国公。谢公大病未愈,不必礼数周全。圣上说了,您在榻上接旨亦可……”
  话音未尽。
  “辛苦内侍,”谢清晏长身而过,“谢某有事,须先行一步。”
  拿着圣旨的太监僵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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