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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12节

  两厢话锋一交,楼外堆着的数不清的围观人群里顿时起了热闹。
  “凌永安?平阳王府那个纨绔子?”
  “正是,招月楼可是他的第二个家,回得比王府都殷切……不过这个来寻他的又是何人啊?”
  “你竟不知?这是庆国公府的大姑娘,凌家已经上门说了亲,今日刚入京呢!”
  “这大姑娘生得很丑吗?”
  “可不是,兄台今日刚来吧,凌永安为了此事,自晌午就开始耍酒疯大闹招月楼了。”
  “听说这姑娘还是养在乡下田庄的,如今看,确是没教养得很!也难怪还未出阁就来花楼里寻未来夫婿了。”
  “这得是多恨嫁啊?”
  “可惜了庆国公府的婉儿姑娘名动京城,三姑娘戚妍容也是出水芙蓉,怎有这样一个长姊……莫要被她坠了戚府姑娘的名声才好。”
  “可即便这大姑娘再丑,凌永安也不该如此辱骂啊!”
  “闹这般大,怕是明日前就要传遍京城了。”
  “可不是嘛……”
  “都闭嘴!嚷嚷什么!”
  凌永安身后,恶仆凶声将围观众人向旁边驱赶威吓。
  四周稍静了些,凌永安这才一理凌乱衣襟,嫌恶哼声:“你要是识相,就早点滚回乡下,免得不慎落了帷帽,望之令人,令人……啥来着?”
  得了身后玩伴提醒,凌永安狠声:“对,令人作呕!!”
  “公子当真不娶?”
  “自然当真!我乃平阳王府二公子,一言既出八马难追!”
  凌永安冷哼了声。
  见场面足够大,声势也铺开了,戚白商轻拽了下连翘衣袖。
  连翘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我家姑娘为了嫁给二公子,不远千里来到上京,怎能轻易回去?”
  凌永安瞪大了眼:“你还想赖上我不成?!”
  隔着帷帽,戚白商忍着没笑,仍是哀戚道:“虽只是口头约定,但毕竟上京内对你我二人亲事已有传言,二公子若不对天发誓、再写下绝契书,我是不会死心的。公子可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拿纸拿笔来!”
  凌永安冷笑:“凌某今日在此立誓,在场诸位皆可当个见证——就算终生不娶、我凌永安也断不会娶你这个无盐无才又无德的村姑!”
  话间,招月楼里匆忙拿来了纸笔。
  凌家随从还想劝,被凌永安踹了一脚,只能弯腰作椅,给凌永安垫纸。
  戚白商就在那片议论与嘲弄声里平静站着,等她亲自编排出演的这场戏收场。
  而那数不清的视线中,正有一道,来自招月楼二楼。
  招月楼东阁内。
  谢清晏此刻凭窗而立,漆眸临睨着楼外闹景,衣袍凌风胜雪,神姿高彻。
  云侵月就在房中,拿折扇拦住了要近窗去看的戚世隐:“小不忍则乱大谋啊戚大人,你放心,有我们谢大人在,即便是看在令妹婉儿的份上,他也一定会……”
  云侵月感受到了来自窗前那道凉过霜雪的眼神。
  他咳了声,终于给戚世隐劝到隔壁去,这才走回谢清晏身旁,刚要解释。
  就见那人垂着眸,合上了指骨间托着的茶盏盖碗,散澹轻慢地道了句:“她的声音,有些耳熟。”
  云侵月一愣:“谁?”
  “戚家大姑娘,戚白商。”
  “……?”
  云侵月刚想追问,却见谢清晏眼神向后一撩。想起了戚世隐还在屏风后,云侵月只得暂且按下不问了。
  楼外。
  那笔狗爬字收尾在落款处,凌永安直身,迫不及待四顾:“红泥呢?红泥呢!”
  戚白商拈起一针,正要上前,忽听身后招月楼二楼传来破风之音。
  熟悉得叫她后背一凛。
  “砰!”
  “哗啦——”
  和夜色林中杀机环伺时相同而又不同,这次凌空落来的,是一只茶盏。
  杯盖砸落在凌永安的后脑勺上,茶水劈头盖脸洒了凌永安一身——
  连带着他手中那张洇开了墨迹的绝婚契书,也一并湿耷下来,显然是作废了。
  “……谁!”凌永安被砸得一个匍匐,将家仆压在了身下,等他在身遭笑声里爬起来,已是头晕脑胀气急败坏,“谁砸的?!想死吗?!信不信我带人抄了你全族——”
  在他望见了二楼临窗那道身影时,话音戛然而止。
  顺着僵住的凌永安,戚白商回身,朝二楼望去。
  隔着皂纱,那如清挺玉山的身影也模糊,叫她看不分明,只听得一道温润清和的嗓音盖过满街惊议:“此婚不可废,不然,必损及平阳王府与庆国公府百年门楣。”
  戚白商眉心蹙起,等着凌永安反驳,可她没想到,凌永安竟像是哑巴了似的,方才的嚣张气焰半分也无了。
  她心觉不妙,正要开口。
  “戚姑娘放心,此事由我为你做主。”
  楼上那人清声如玉,更胜丝竹之音——
  “月内,我定代平阳王府亲去戚家下聘。以长公主府之名,贺凌、戚两家结亲之喜。”
  “…………”
  戚白商默然数息,仰首望向二楼。
  隔着皂纱,帷帽下女子清音带颤,听不出是感动还是旁的:
  “敢问…阁下何人?”
  而那片阒然里,熙攘长街上终于有人回过神,难以置信地叫出那个响彻大胤的名讳——
  “是定北侯,谢清晏!”
  第8章 旧案 那夜恶鬼面下,会是他么?
  “定北侯实在是好心办坏事,怎能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给姑娘你定下亲事了呢!”
  归府的马车里,连翘撕扯着布巾泄愤:“好不容易叫凌永安发了誓立了书,就差一步,全白费了!嘶……疼疼疼……”
  戚白商给她上药的指尖放得更轻:“是呀。”
  连翘愁眉,刚绞尽脑汁想安慰下自家姑娘。
  就听身旁慢慢吞吞叹了声:“请哭丧婆,花了我三五日的诊金。白费了。”
  “…?”连翘恼火又无力,“姑娘,这是问题吗?问题是借凌永安寻衅退婚的计划都落了空,您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忧心呢?”
  “本也是回京后,顺手为之,”戚白商撩起眼,往连翘额头也点了些药膏,“日子尚远,何须太劳神?”
  “不远了!您没听谢清晏说,一个月内他就要来戚家下聘了!”
  “……”
  连翘一点就着,戚白商只得暂且停手,等她闹腾完。
  “谢清晏是圣上的亲外甥,本就一言九鼎,如今还搬出来长公主的名号,这一发话,您的亲事简直是固若金汤了!”
  连翘嘟囔着,忽地眼睛一亮:“姑娘,您说定北侯是不是为了戚家和婉儿姑娘的名声,这才出言做主促成此事?”
  戚白商敷衍地嗯了声:“可能吧。”
  “那就简单了!”连翘挪到戚白商身侧,“等过两日,婉儿姑娘她们从护国寺祈福回来了,让她寻个由头去见定北侯一面,替您说上一说!”
  “不可。”
  戚白商眸色清泠:“婉儿尚未出阁,私会外男,一旦落人口实,叫她如何自处?”
  连翘急道:“姑娘您为了退婚都不顾惜自身,直接与凌永安当街对峙了,就只是让婉儿姑娘私下去见……”
  “此事不许再提,”戚白商难得凉了语气,“婉儿与我不同,她清誉未损,名动京城,该有自己心悦的夫婿和最好的来日风光。我护她声名都来不及,怎能拉她同入泥淖?”
  见戚白商真动了火,连翘只能应下,瘪着嘴默然任她上药。
  戚白商给连翘上完药后,才侧倚进坐榻靠枕上,拉起袖子,拿药膏涂过自己泛红的手。
  雪白药膏点过红痣,如落梅一朵。
  凉意渗入肌理,叫戚白商想起那只茶盏凌空而来的破风之音。
  熟悉得让她背后微寒。
  那夜的恶鬼面下,会是他么……
  修罗恶煞与温润如玉,当真能是同一人?
  女子眼底浮掠起迟疑与不确定,最后都凝作一声疏懒叹息:
  “但愿不是吧。”
  否则,她就真是后患无穷了。
  ——
  同一时刻,招月楼二楼,东阁。
  料理完楼外诸事,云侵月回来雅阁时,戚世隐已经不在房内了。
  “账本的事,你与戚世隐提过了?”望着在千楼晚色前临窗而立的背影,云侵月拈起颗葡萄,随口问道。
  “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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