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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8节

  “有。”
  “?!”
  云侵月眼睛顿时睁大了,捏着扇子就激动地往前凑:“谁啊?我吗?”
  谢清晏未作理会。
  默然过后,他袍袖撩起,指节勾起领口内那枚悬玉:“你久居京中,可知上京哪家贵胄之女,左手虎口有一点红色小痣?”
  云侵月:“啥?”
  “……罢了。”
  悬玉攥于掌心,冰冷坚硬的棱角像要嵌入血肉。
  那人阖眸后仰。
  “当我没问。”
  “?”
  ——
  晴天白日里。
  一只素净的纤手探出了青布帘子。
  指根处,一点血色小痣曝在日光下,将雪肤衬得更如凝脂。
  帘子叫素手掀开。
  藕色长裙的女子面遮雪纱,低弯着腰出了马车。
  随她直回身,密合宽袖垂下,将那枚小痣遮了过去。
  “姑娘,小心些。”连翘将戚白商扶下了车辕。
  戚白商驻足,抬眸。
  望着眼前偌大气派的府邸,还有那金字高悬的匾额,神容慵懒的女子眼底终于浮起些斑驳难明的情绪。
  ——
  上京,庆国公府。
  她回来了。
  第5章 刁难 上京第一销魂窟。
  隔着半掩起的帷帽皂纱,庆国公府那庄严巍峨的门牌匾额清晰可见。
  烈日之下,金字像浸了血色,灼得人眼疼。
  戚白商不再去看,低回了眸。
  帷帽帽纱层叠垂下,将她视线遮去大半——这就是她不习惯戴帷帽的原因,比之雪色云纱,皂纱厚重不便,又难视物毫厘。
  只可惜一两云纱一两金,而她仅有的那块,昨夜不幸被人一剑两断,替她先赴黄泉去了。
  这般想着,戚白商抬手,指尖轻点过帷帽遮掩住了的颈侧——
  虽上了药,但红痕尚在。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让旁人瞧见了,难免闲话。
  只能靠这帷帽遮掩了。
  “哎…”
  听得身侧姑娘幽幽一叹,连翘刚抬起要扶上来的手就顿了下。
  “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诊金,还折了块云纱……赔大了呀。”
  习惯了自家姑娘时不时劈叉到天边的思绪,连翘权当刚刚自己没问:“姑娘稍候,我这就去叫门。”
  戚白商手指徐抬:“你……”不等她嘱出半句,连翘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上石阶了。
  去得快,回来得更快。
  戚白商听着那府门开了不过须臾,连翘刚说了来处,就听晒得长街阒寂的日头底下,撂下了一句尖酸刻薄的冷笑。
  “什么乡野村姑也肖想踏国公府的正门了,去偏门入府!”
  说完咣当一声,大门又合上了。
  “姑娘!这门房欺人太甚!”连翘拍门半天,无功而返,气得火冒三丈。
  “紫苏。”
  “是。”紫苏应声,将停马的缰绳递给连翘,便陪同戚白商走上踏跺。
  到了府门前,戚白商徐勾在身前的指尖撩起,不紧不慢地一起三落。
  紫苏会意,握住门上的铺首衔环。
  叩门声一长三短,说急不急,说缓不缓。尤其是摆足了长阵的势头,像是扰人的铜钟,响起来便没个尽头。
  这样持续了几十息,莫说门内不堪其扰,便是身后长街上,亦有好奇的过路行客纷纷停下脚步,望着这景象生奇,凑首议论起来。
  难免有胆大的,见连翘在阶下看马,上前询问缘由。
  于是就听小丫鬟恼火地对那路人道:“我家姑娘是国公府中的长房大姑娘,久未归家,如今受召跋涉入京,却被这门房拦着不让进,岂不是恶仆欺主?”
  “竟有这等事?”
  “大姑娘?只听说庆国公府有个享上京第一才女之名的戚婉儿,还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妹,叫戚妍容,怎么没听说府里还有什么大姑娘呢?”
  “没听那丫鬟的话吗,多半是被送到乡下庄子去了。”
  “我想起了!莫非这大姑娘归府,是为前些日子坊间传闻里,平阳王府代嫡次子上门求亲之事?”
  院墙隔不断长街议论。没一会儿,府门就再次打开了。
  方才的门房面色难看,恶声恶气道:“大姑娘久居乡野,我等不识,自然做不了主,还是请到偏门入府后再行查验——”
  话音未落,紫苏已经揪住了他领子,把人薅出府门:“你想死吗。”
  “你!”
  “紫苏。”
  帷帽皂纱下抬起只纤白的手,托着半块阴阳玉,声缓而清,“我有信物可证。你做不得主,便叫做得主的人来。”
  门房被松开领口,脸色铁青地整理衣襟,看都未看那阴阳玉一眼:“公爷今日入宫,尚未还府。”
  “婉儿呢?”
  “两房女眷今日随老夫人去护国寺上香了,管家嬷嬷们随行伺候,都不在。”
  “那戚世…长兄可在?”
  门房鄙夷地一瞥那黢黑的帷帽皂纱:“长公子今任大理寺正,受圣上赏识,主理蕲州旧案,已是几日不曾归府,哪有时间搭理这等私事?”
  “……”
  戚白商垂手,收起了阴阳玉。
  她哪里还看不出,这门房分明是有人指使有备而来,要借着府中贵人皆不在的时候,给她个下马威尝尝。
  走正门还是偏门这种事,戚白商并不在乎。
  可若入府第一日,就在个作恶门房面前退让,那怕是之后府里随便什么人都能踩到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今日敲打恶仆麻烦,来日桩桩件件上门更麻烦……
  左右都躲不掉,想想就烦。
  戚白商还在不紧不慢地权衡度量时,身后长街上,聚堆的路人都已翻了两倍还多了。
  “这大姑娘也奇怪,干嘛戴个皂纱帷帽,遮得连男女都看不出来?”
  “自然是丑,只怕还是貌似无盐、能止小儿夜啼那种!”
  “莫非是为这个才被送去乡下?”
  “难怪啊。”
  “她嫡妹可是上京第一才女,怎么到她就……”
  “戚二姑娘今年十七,大姑娘少说也有十八九了,拖到这般年纪还未定人家——可见,若不是丑极,国公府的贵女怎会许给凌永安那等纨绔!”
  “一个风流一个丑,凌永安往日眠花宿柳欺男霸女,如今这是要遭报应了啊哈哈……”
  听着那些议论愈发不堪入耳,紫苏面沉如水,手已摸上腰间短匕。
  “大姑娘,”门房压低了声音,皮笑肉不笑道,“再这样拖延下去,对你闺誉可不妙。”
  “是么。”
  帷帽下,女声清缓如初外,竟还多了一两分愉意,“我为何不觉着。”
  紫苏皱眉:“姑娘。”
  戚白商手腕一抬,压住了紫苏的话,不疾不徐地转向门房:“你方才说,长兄如今在大理寺任职,是吗?”
  “是又怎样?”
  “既如此,我便不辞辛劳,陪你去大理寺走一趟,见一见长兄,如何。”
  门房脸色微变,色厉内荏道:“长公子公事繁忙,哪有空闲被这等小事烦扰!何况大姑娘你久居乡野,长公子又如何识得?!”
  “那便是你无知了。”
  “你——”
  “我幼年归府,便是长兄领我踏过此门,这些年长居乡下,他还曾去看过我,”戚白商微微前倾,皂纱叫风拂起,低声压着三两分药草清香,“你猜,到了大理寺,他帮你、还是帮我?”
  门房脸色白了下来。
  戚白商直身,把玩着指间软玉,缓缓压下最后一句:“世隐长兄最不喜蝇苟之事,又疼爱婉儿,若知你今日所为,污了公府姑娘名声,那他可会轻饶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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