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前她尚觉得,自己靠着与他青梅竹马的情谊,总比旁人在他心中特殊些。
然而自从姚盈初出现以后,她就觉得自己与他越来越远。
姜稚月一想到那日琳琅斋,不免心中憋闷。
她还以为他是去琳琅斋挑选给自己的生辰礼去了,却不想是同姚盈初约会。
那两人在去端州这两个多月还未待够么?
才回来一日就迫不及待再次幽会。
姜稚月气得胸口疼,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瞅了眼不远处桌上那本册子,鼓了鼓嘴,下床去拿了过来。
不得不说,册子上的公子哥儿们确实是京中顶顶好的郎君,文韬武略不在话下,许多名字姜稚月也十分熟悉,都是未来新一代的世家家主和朝廷肱骨。
姜稚月也欣赏他们,可有了宋砚辞珠玉在前,其余人在她眼中便不值一提了。
她烦躁地翻了会儿,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阵冷风,姜稚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响,锦葵踩着极轻的步伐走了进来。
“公主当心身体。”
“你怎么还没睡?”姜稚月拢住锦葵替她披上的披风,吸了吸鼻子,“外面落雪了?”
“奴婢刚歇下,见公主点了灯便候着了。”
锦葵过去给暖炉中加了几块儿炭:
“今儿个夜里变了天,本都入了春的天气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公主去岁那场病后身子弱,更应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锦葵絮叨的语气里明显对她起床不加衣这件事有些生气。
但姜稚月却无暇顾及,只隔着绢丝纱窗往外瞧了一眼,垂眸沉思半晌,吩咐道:
“你明日一早去寻一下韩云,让他备好东西,随我出一趟宫。”
锦葵倒热茶的动作一顿:
“公主这是……要去雪竹苑为三皇子看腿么?”
姜稚月手捧茶杯,盯着氤氲而上的热气,轻轻颔首,眉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她知道,自从宋砚辞的腿为了保护她而摔断后,每每落雪落雨或者变天的时候都会蚀骨钻心的疼。
姜稚月叹了口气,自欺欺人地想,虽说宋砚辞白日明确拒绝了她,但她终归是要让韩云再去看看,就当是为报当初的救命之恩了。
为了躲开石嬷嬷,第二日天不亮,姜稚月就带着朱砂和韩云悄悄出了璋华殿,恰好赶在太子上朝前在东宫外拦住了他。
太子一身明黄蟒袍,严肃威仪地瞧着她,姜稚月忽然说话就没了底气。
“据孤所知,宋三如今的腿是由姚盈初负责,你带韩云去有什么用?”
姜稚月鼓了鼓嘴,小声辩解:
“可此前的药方和调理方法,韩云还未来得及与她交接……”
“不准。”
太子直接拒绝,“什么时候从孤给你的册子里挑中了驸马,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哥哥!”
姜稚月一听急了,也顾不得此刻正在东宫外,上前就想扯太子的蟒袍,却被太子身边的李福安拦住了。
李福安笑道:
“公主,殿下上朝要迟了,公主还是请回吧,您瞧,这么多人呢……”
姜稚月脚步一顿,瞧了眼太子的背影,又往四周看了看,小脸上好看的眉深深皱起。
半晌,不情不愿地嘁了一声,泄气般耷拉着脑袋,慢吞吞转身。
朱砂撑伞走在她侧后方,看着自家主子这幅模样,心疼地正要出声劝慰,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雪而来。
主仆二人循声回头,见是太子身旁的女使。
“公主留步。”
那女使靠近,笑道:
“太子殿下让奴婢同公主说,他五日前在文昌楼定下了两套《山海经注》,因是贵重孤品,殿下劳烦公主替他亲自去取回来,但取回后,需公主替殿下重新再腾挪抄录一份。”
姜稚月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下欢喜不已,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别说抄录一遍,抄录十遍都行!谢过女官……”
话音刚落,她瞧了眼太子的背影,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提起裙摆匆匆
追了过去。
太子听见脚步声,故意放慢步子。
待到姜稚月追上,他也停了下来,转身负手看着她。
姜稚月对他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灿烂且谄媚的笑脸,太子忍俊不禁:
“感谢的话就免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姜稚月睁着一双真挚的大眼睛,点头如捣蒜,末了,又凑过去,神秘兮兮问道:
“我今日出宫,哥哥就没有什么要让我带的么?比如……薛姐姐那里……”
果然,这话一出,太子原本严肃的神情忽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他握拳轻咳一声,淡淡对李福安道:
“孤桌上有个紫檀木描金木匣,你去取来给公主。”
姜稚月凑过去嘻嘻一笑:
“我能看看是什么么?”
太子乜了她一眼,语气冷然:
“你若再多说一句,孤自可让旁人去取那两本书册。”
姜稚月闻言猛地将双手捂在嘴上,慌忙摇了摇头,本就圆溜溜的眼睛显得更大了,一副无辜的模样。
太子替她将摇头时钩在鬓发上的红宝石步摇流苏取下,点了下她的额,笑道:
“去吧,孤戌时派人去接你,倘若——这次宋砚辞拒绝,下次你就安安分分待在宫中择婿。”
姜稚月神情一滞,闷闷地点了点头。
第4章 “有盈初替我料理。”……
雪落无声,鹅毛一般洋洋洒洒飘落。
许是落雪的缘故,路两边的商家开门的不多,即便是有开门的,也门可罗雀,安静得很。
青石板路上压出两条明显的车辙印,马蹄踩在雪上发出沉闷的响。
姜稚月先去了文昌楼替太子将那两本《山海经注》取了,又绕道去梧桐巷的薛府。
薛家大姑娘早得了信儿,拢着素白色大氅带着两个丫鬟候在府门口。
马车刚一停稳,姜稚月便急不可耐地跳了下去,火红色的披风映着白雪划出一道弧度。
“这天寒地冻的,薛姐姐怎也不在屋里候着。”
“公主当心。”
薛凝笑着去扶她,之后行了一礼。
“臣女见过公主,公主远道而来,臣女自是该迎的,只可惜家母前几日染了风寒未能下床,故而不能前来迎接。”
姜稚月同这位未来嫂嫂十分投缘,不等她说完就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笑道:
“薛姐姐见外了不是,薛夫人的病好些了么?我带了韩云出来,要让他替夫人看看么?”
薛凝扶着她上了台阶,语气温温柔柔的:
“谢过公主,不过前两日太子派人带了张御医来看过了,又送了不少名贵药材,母亲如今好多了,将养将养便可康复,母亲特意叮嘱恐过了病气给公主,不可叨扰公主。”
“不过母亲命下人备了些公主喜欢的梅花酿,公主走时带上。”
“薛夫人有心了。”
姜稚月见她说话时,眼神不住往她手中瞅,心中不禁觉得好笑,故意道:
“不过原来兄长已经来过了呀,咦,那奇怪呢,想来这匣中之物是兄长说错了,应当不是给薛姐姐的吧……”
“哎呀我的好公主!”
薛凝面颊微红,轻轻在她手臂上捏了下,见姜稚月不为所动,她抿了抿唇,哄道:
“上次做的玫瑰露瞧着公主很是喜欢,臣女这两日再做些给公主送去可好?”
姜稚月伸出两根儿白皙的手指晃了晃,芙蓉般娇嫩的面容趁在洁白的雪色间明艳动人:
“两罐。”
薛凝抿着唇忍俊不禁,“别说两罐,便是五罐十罐都成。”
姜稚月眉眼弯弯笑得像一只小狐狸,“那说好了!就要五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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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府敲了一笔竹杠之后,姜稚月心情好得不行。
又恰逢这几日在宫中待得憋闷,便在马车刚一驶进朱雀大街的时候,令车夫停了下来,自己下车带着众人慢悠悠朝雪竹苑走去。
实则她其实也是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打从上次与宋砚辞不欢而散后,这次不知该用什么情绪面对他。
姜稚月一边走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想。
忽然身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
朱砂刚将她护着拉到路边,那马蹄声竟是在她身旁停了下来,一道惊喜的男声响起:
“阿月?!”
姜稚月从朱砂身侧探出头来,见着马上之人,蹙眉瞪了一眼:
“你就不能慢些?!你瞧我的新披风被你弄的!”
她气冲冲扯过披风一角,宋知凌这才发现她的披风被他马蹄溅起的泥水给弄脏了。
面前娇滴滴的小姑娘最是爱美,身上见不得一点儿脏,见她作势就要将披风脱下来,宋知凌急忙下马,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