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天,贺兰很早就起了,她觉得舒服很多,就想送祝礼去学校,然后去心理医生那儿复诊。
  当听到祝礼说请假了,贺兰疑惑:“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请假?”
  “你还没好,我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贺兰突然就不高兴了,“我一个三十岁的人,还不至于照顾不好自己,再说了,你没来的时候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你这又是操哪门子的闲心?”
  一番话堵的祝礼说不出话来,抿着唇绷着脸好一会儿,才说:“我是担心你,你凶什么?”
  “用不着你担心!”贺兰语气很不耐烦,“赶紧收拾东西去学校!”
  祝礼张张嘴还要说点什么,就听贺兰更凶地说:“你住进我这儿,是不是答应我的,要听话?”她瞪着祝礼:“别让我说第二遍!收拾东西去学校!”
  祝礼拿上书包,入住以来的第一次摔门走的。
  贺兰很慢很慢地把换好的衣服脱下来,穿上家居服,她还特意化了妆的,想精神点送祝礼去学校,又想看起来状态很不错的去医生那儿。
  但现在这些都不需要了,而是急需一支烟。
  贺兰摸了衣兜,又在床头柜抽屉,才想起家里没烟了。而且她本来就没烟瘾,确切的说压根不喜欢抽烟,也不爱闻烟味儿,可是听人说尼古丁具有一定的药理学效应,能放松心情还能缓解止痛,她就学着抽了。
  但也只是偶尔情绪不对的时候抽上那么一根,所以,烟并不是常备。
  贺兰垂下手臂,忽然觉得四肢麻木,心里毛躁的不行,她在屋里来来回回几趟,最终决定出去买烟。
  可是看着身上的家居服,她又想,好麻烦,还要换外出的衣服,要从家里走出去,要坐电梯,要走到街上,要去超市,还要跟超市老板说话,要付账,再回来……
  就为了一支烟,太麻烦了。
  祝礼坐上公交,望着窗外,天阴阴的,不多时有雨滴落在玻璃窗上,很快雨滴就不温柔的改成砸玻璃窗。
  真的很像贺兰,脾气蛮大的。祝礼想。
  但是贺兰生病了。祝礼盯着窗户上的雨滴,又想到医生严肃的话,自杀倾向这样的字眼令她坐立难安。
  联想跟贺兰住一起的这段时间,种种,贺兰似乎真的有些不一样。
  脾气很大,莫名的就突然暴躁。
  洁癖严重,严重到离谱的那种。
  觉得麻烦,这麻烦那麻烦的。
  在家的时候,待在卧室的时间很长,也不爱说话。
  看着很多朋友,但休息的时候,却没有出去社交过。
  还有家人,跟贺兰住一起的这段日子里,似乎很少看到她跟家人联系。
  最重要,谁家正常人家里会有安眠药?
  如果,贺兰再吃过量安眠药该怎么办?
  祝礼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终于,在公交车下一个站台停下的时候,祝礼拿上书包下了车。
  雨很大,她没带伞,就把书包顶在头顶朝着家里的方向跑去。
  贺兰没出门买烟,她在阳台看雨,即使雨打湿了她的肩膀,她也没躲,就盯着雨发呆。
  过于专注了些,以至于祝礼走到身边才注意到,先生吓了一跳,接着表情震惊。
  祝礼像只落汤小狗,急促的喘着气,说:“我回来,你别生气行不行?”
  三分钟后。
  贺兰调好水温,面无表情地把祝礼推进浴室冲澡,然后去找姜茶给她冲。
  安静的家里响起水声,不是雨,是祝礼冲澡的声音。
  贺兰拿了把椅子坐在阳台处,坐的挺靠里,雨水不会打湿她,而且窗户被祝礼关上了。
  她脑袋靠着椅背,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很多东西。
  期间她的手机多次有响动,不用看也知道是生意伙伴们。
  就突然,贺兰觉得赚钱也好麻烦。
  浴室的门开了,又关上。
  身后响起脚步声,贺兰没有回头,只说:“姜茶在饭桌上。”
  祝礼惊喜,快步去拿姜茶,迫不及待喝了口,就夸贺兰煮的姜茶好喝。
  “买的半成品,泡一下就可以喝。”贺兰回头看她,眼神好像在说马屁没拍好。
  “……那姐姐泡的姜茶也好喝。”祝礼笑着。
  贺兰没搭理,重新看向阳台外。
  祝礼自觉无趣,不再说话,安静的喝姜茶。
  她吃饭是不会吧唧嘴的,吃什么东西都挺安静,可是喝水吃面条,即使再注意,也是会发出声响。
  所以,某个时刻,贺兰的暴躁症又发作了,批评祝礼为什么喝个姜茶那么大动静。
  “你是喝面条吗?”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很狂躁,“弄那么大声音干嘛?好吵!”
  祝礼给她吼的一愣,真就差点儿把刚才喝进肚子里的吐出来,然后再次摔门走人。
  但是,她看着贺兰,突然意识到贺兰或许是真的有心理问题。
  因为贺兰在发抖,面白如纸,嘴唇都是在哆嗦着,还在强调说很吵,吵的她耳朵疼。
  可是,我都没有在喝姜茶了。祝礼在心里说。
  而且,她看了眼窗外,雨还在下着,但比刚才小了很多,而且关上门窗隔音效果还不错。
  很吵吗?没有吧。
  明明贺兰的声音听起来更吵。
  祝礼把茶杯放下,沉默着转身去拿吹风机吹头发,但下一秒意识到,吹风机的声音也会吵的,于是她回了卧室。
  外面的雨好像又突然变大了,拍打着窗台,震得她耳朵疼。
  贺兰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垂着脑袋,看不见表情。
  雨太大了,怎么能有这么吵耳朵的雨。
  看来她明天必须得去趟心理医生那儿了。
  贺兰觉得四肢又麻木,然后力气像是从四肢百骸被抽出去,她双腿发软的回了卧室。
  拿了耳塞戴上,贺兰想睡一觉,可是闭上眼睛全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叫她脑袋都疼。
  北京的春天经常出现沙尘暴,那年她十三岁,沙尘暴很大,能见度低的看不见人,礼拜五的下午,其他学生都走光了,但她坐在教室里不想回家。
  因为妈妈总是骂她浪货贱货浪荡这样的字眼,她就很生气,想着要用不回家来让妈妈后悔。
  一直到傍晚,果然,妈妈找过来了,又开始骂她,然后她就打开窗户,要从三楼的教室跳下去。
  窗外漫天黄沙,吹的她睁不开眼睛,然后她被吹的眼泪直流。对死掉的亲生母亲恨的要命,想着,如果摔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她,然后把这些年的委屈通通还给她,骂回去。
  可是,她被现在的妈妈拉回来了,抱紧了她,然后她的脸颊被妈妈的眼泪烫到了。
  从那时候,贺兰就不敢死了。
  十六岁,贺兰不读书了,想去没有沙尘暴的城市,然后她被妈妈差点打断腿,她坐在街角的石凳上再次要离家出走的时候,小学同学看到她,忍不住惊讶:“你又被你妈打了?”
  贺兰低下头不说话。
  “你妈到底是不是你亲妈?”对方发出疑问。
  贺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亲妈是小三,抢了她老公,然后报应来了,那个出轨的老公跟小三出车祸死了,真是活该。”
  贺兰的话让对方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半晌,问:“真的假的?”
  贺兰又不说话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这是假的了。
  后来,她是小三的孩子这个消息在胡同里传开了,小伙伴们都开始远离她。
  那时候只有一个大她很多岁的邻居哥哥愿意跟她玩,只是有一次,那个哥哥在黄昏时分把她哄骗去一处废弃屋里,扒光了她的裤子,然后他也脱光了裤子,用他的□□蹭她。
  贺兰满脸惊悚,那天雨下的很大,她拼尽全力推开恶心的男人,疯一样跑进黑暗的雨幕里。
  贺兰不敢跟任何人说,她浑身湿透,踩在泥泞的路上,连回家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胡同里有她勾引那个垃圾的传言,她不知道大人们信不信,但同龄人都信,说她继承了她妈的“优良传统”,因为那个垃圾有交往的女朋友。
  这种传言一直伴随她整个高中三年,这期间,她被同学孤立、霸凌,经常收到匿名辱骂恐吓的小纸条,只要她跟男生说个话,就有她跟人上床的传言。
  偶尔她因病请假,都会被传成去堕胎。
  就连高一的班主任也默认她是那样的人,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是个满脸疙瘩的男老师,每次看她都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某个时候,尤其是傍晚,她会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真的,她是不是真的像她们口中那样说的,是个会勾引男生的浪货。
  那些所有关于她的传言,都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叫她痛楚不已,神智不明,真就信了她是遗传了她妈那样勾引人的手段。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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