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云雀不说话了:“……”
明天就要去吃漂亮饭了你能高兴点吗?别冷着张脸破坏氛围啊!
漂亮饭漂亮饭。嘿嘿。我满怀期待与幸福地入睡。
我们放弃了花束计划,认为可以在回程时随便找一家花店买点拼好花作为一日约会的结尾;但当我早上醒来时,身边却空无一人。
我还以为我的精神体又跑到别的时间线去了,幸好事实并非如此。刚起床还有点儿困,我眼前模糊地摸索前行,迷迷糊糊地洗漱,迷迷糊糊地穿衣服,迷迷糊糊地走来走去,直到撞上一堵人墙。
啊,这堵人墙的正体正是我的枕边人云雀恭弥。我的额头还抵在他的胸前,眼前蒙蒙一片,为此不由得闭上眼睛,听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的声线冷冽,总是那样淡淡的,“醒了?”
我控诉地道:“你到哪里去了?”
他似乎很短、很轻地笑了一下,“抬头。”
意识朦胧,我下意识照做,沾着露水的清香率先涌入鼻腔,我鼻尖微动,旋即睁眼。
主花是康乃馨而不是玫瑰,花束小巧,像一只玲珑的甜筒。粉蓝色渲染着正中的白色多头康,令这纯白都显出几分缤纷绚烂;一层接近透明的蓝纱,一根淡粉缎带,这只不能吃的小甜筒如今正在他修长润白的五指之间,指骨微屈,绷起恰到好处的流畅线条。
假如约会是仙度瑞拉那仅得以维持一夜的幻梦,那么这场梦境一定是以这些花束为始。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可以说是惊喜,“不是说好了不要花的吗?”
“草壁选的。”云雀口是心非,嘴角却轻轻翘起。
我上前要接过那捧花,他却后退一步,堪堪避开,我为此困惑地抬眼看他,他重新站定,垂眸与我对视,一丝莫名的笑意浸润在喉咙,经由声带振出,连那冷锐美丽的面庞都被花枝映衬出几分柔和,云雀恭弥向我发出约会邀请,又或者说,这是约会通知,他说:“和我约会吧。”
我还是睁大眼睛:“如果答案不是yes,你就不打算把花给我了吗?”
“谁知道呢。”他说,嗓音中的笑意仍未散去,“你愿意吗?”
能别说得像求婚一样吗,都让人头皮发麻了。
狡猾。我的恭弥变得很狡猾,变得很坏很讨厌了。我想,然后微笑着踮起脚尖,抬头去尝他的嘴唇。
我在他唇边说:“你不知道吗?我的答案——不是一直都是yes吗?”
他的眼睫很轻地一颤。
小甜筒花束如愿落入我的怀中了。
直到抵达东京,这股喜悦都未能散去。
我们的第一站是六本木之丘展望台,休息日游客不少,人海交错,总有因果,但当我们的双手相握,世界就好像仅剩彼此。我几乎难以听到她人的声音,隔着玻璃,心内宁静地俯瞰这座流光溢彩的现代大都市。
最佳观景时间实际上是日落和夜幕降临以后,然而白昼笼盖下的东京亦别有风情,在我眼中粲然生辉。远处红白的铁塔尚未亮起夺目的彩光,它只是静静地伫立,这座被各式楼层环抱的建筑永远无表情,不言语,任由游人瞻拜它那永恒不变的风姿。
好可爱,那两个孩子……我听到有人说,是国中生情侣吗?感情真好啊。
严格来说我们已经是高中生的年纪了,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
至少此刻,我们的十指亲密地交织在一起。
风景怎么样?我侧头问身旁的云雀,嗓音中有隐隐的笑意。
我们身处东京最为高大的建筑之一,即便脚踩实地,也依旧令他如同天上的游云,得以悬浮于城市上空,静静地旁观地面的光景,“我不讨厌这种感觉。”云雀恭弥说,眺望远方,没有松开手,嘴角似有还无地一弯,我于是近乎错觉地在他眼底见到春光回落,浸润几分无声笑意。
我语气轻松地继续说道:“恭弥也很开心吧?我能感受到哦。”
“开心……?”他重复一遍,反复咀嚼着短短的音节,这个人的嗓音永远清冽生冷如凉泉,偏在此刻顿了一顿,便有几分莫名的柔和揉进其中,他没有否认,“你说得没错,凛真。和你在一起,我确实很开心。”
嗯,我就知道。我想,我最了解你了。
第23章
按照我的计划,下一站是银座,我们将在那里享用令人又爱又恨的午餐。
恨属于云雀,而爱归属于我。
云雀即便再恨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并不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遑论他本就没那么“恨”——那只是我艺术而夸张的修辞手法。
我提前预订的套餐里包含一道煎牛肋眼肉和蛋包饭,这一切并不如云雀的预想——在他的想象中,餐桌上摆的应该是吐司、吐司和吐司,总之全是吐司。
我的白人胃对这家餐厅的吐司感到分外满意,然而其她菜品就只是差强人意的程度,不过能吃就行,漂亮饭嘛要求别太高啦。
因此,云雀恭弥那挑剔的日本人胃倒是不那么满意,我让他放弃吧,想吃日式料理可以回家做梦去。他沉默地望着我,几乎令人生出一种猛兽预备捕猎的错觉——那真的只是错觉吗?——他就像是看到了合意的猎物,狭长典雅而颇具风情的灰蓝眼眸微微睎起,他盯着我,面上未有几多神情,寻常人该为此感到一丝难容忽视的凉意,但我只是想,他的眼睛一直都这么漂亮。
云雀恭弥很快移开视线,眼神重新变得薄薄淡淡,他真像是一抹飘云,一块不融的浮冰,此刻被我生拉硬拽拍了几张照片,即便化作电子数据也还是那副表情。
我真心实意地告诫他:“拍照的时候多笑笑啦。”
他显然没往心里去,反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但我是认真的:假如我必当在十年后死去,那我们的合影里还是多留一些笑容比较好。不过,算了,这样就好,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嘛。
吃过饭,我们去了一趟出版社。我的编辑就职的出版社位于东京,我们通常以邮件联系,今天机会难得,我特地跑了一趟,和她详谈新书。
编辑葛木女士已从业多年,起初我只是抱着随便试试看的心态找到她,向她自荐,她却一眼就相中了我的作品,我们之间是互相成就的关系。
葛木女士热情地将我和云雀迎进办公室,为我们准备好热茶,我们三人在会客沙发上围成一个三角形,我和云雀正是三角形的底边,葛木女士则是顶点。
我们严苛地维持着工作方面的专业关系,并不发展私人友情,也不分享或探究彼此的生活,我只提前告诉葛木女士一声,我说我要带一位朋友来陪我,她没有意见,这会儿看到姿态闲适地坐在我旁边的云雀,也只是无声挑眉,用口型问我:朋友?
我用力点头,同样用口型回她:最重要的那个。此时的神态与语气已接近炫耀,我总是不吝啬于向她人展示我和云雀的关系——独属于我的稀世珍宝,我时而想扮演贪惏自私的龙,将他珍重地隐藏在我怀中,时而又堪称矛盾地想要向世人展示他那瑰艳无极的光彩与姿容。
我们三人围在一起已是群聚,然而云雀未发一言,也并未攒起眉心,只是静默地在旁等待,我和编辑轻声地说话,讨论到要点时不禁双双抬高音量,他却仿佛并不难耐,也并不感到厌烦,只是沉静地注视我,注视我广阔的、他以外的世界。
我和葛木女士没有谈太久,我们聊了旧书新书,聊直木奖,她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说获奖名单公布的时候我绝不会失望。她已经去见过了评审委员,下一步是推理作家协会奖。
那当然了,毫不客气地说,我可是独一无二的天才。况且十年后的世界也已经证明了这一切:小说家“玛琳”已举世闻名。
如果不是《镜宫》系列的稿件已然发表出版,或许我也能一举斩获江户川乱步奖和横沟正史奖。
我哼着愉快的小曲儿拉着云雀跟她告别,云雀向葛木女士微微点头,表现得还挺有礼貌,真是难得。
我们又在东京塔侧看了落日。
宏大的、永不坠落的太阳,那烂漫璀璨的金乌终于隐入地平线。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东京塔仍未亮起,然而骄阳的美丽余晖已在其上涂抹粼粼的波光,金与橙与红肆意地跳动,像是在与今日最后的天光、消匿无踪的日影道别。
我想,好绚烂,好浪漫。
天空、东京、铁塔、今日,都是如此。
餐前上了两杯起泡葡萄酒,我们俩都滴酒未沾,真是可惜。我不喝酒也不吸烟,我认为酒精和尼古丁会影响我清醒的理智,有损我完美运转的大脑;云雀则对洋酒毫无兴趣,假如此时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日式清酒,说不定他还愿意小酌一盏。
“我不喝外国酒,”他是这么说的,“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话又说回来,我们俩一看就是未成年的学生,为什么还要给我们上餐前酒啊?完全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