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安酒担心他病急乱投医，孕育蛋可以有无数个，夫人只有一个。
  没了夫人，族长振兴族群的希望就没有了。
  心中没了念想，还怎么活下去？
  安酒劝道：“可以先等等，如果白蛋度过今夜没有问题，明天再给夫人涂抹试试也来得及。”
  而且已经等了那么久，没道理现在栽跟头。
  族长明白她在担忧什么，也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
  可这是他期盼多年的愿望，次次失望累积的压抑情绪，于今日终于见到了曙光，他激动，难过，身体在轻轻颤抖。
  族人说得对，不能急这一时。
  “按你说的来吧。”
  族长最终还是冷静下来，做了正确的决定。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守着。”
  安酒知道他思绪复杂，今晚肯定睡不着，便也没推辞，起身回了屋。
  等她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族长静坐在原地，思考挣扎了许多。
  房间里寂静无声，是早已镌刻进他骨髓深处的孤独。
  他向来挺直的腰背忽地弯了下去，满是坚定的表情一瞬间崩盘。
  无尽的哀伤从他身上缓缓溢了出来。
  “怎么办……”
  他颤巍巍起身走到夫人身后，双臂将她环抱在怀里，面颊紧贴着她的头发，喉头滚动，发出艰涩的声音。
  “夫人，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如果我错了……”
  他的眼睛已经无法流出眼泪，可他的心却被淹在泪水中无法喘息。
  如果他错了……
  怎么办……
  其实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他已经快挺不住了。
  无关身体，而是心灵。
  他太孤单了。
  那种孤寂是从灵魂中渗透过来的。
  如此长的时间之后，他只记得自己要让族人复活。
  那，之后呢？
  世界已经被海水占据，除了螺居外，他再也没见到任何一片陆地。
  他们该去哪生活、繁育？
  螺居可以给他们一个安全的家，可物资又该怎么办？
  资源是会慢慢消耗光的。
  这里没有土地，没有种子，没有果实，什么都没有。
  其实这都是他和夫人一直逃避的东西，或者说，帮助族人复活，是他们眼下最紧要的任务。
  至于以后怎样，就留给以后头疼。
  族长苦笑，当然，也许他现在也是自寻烦恼，谁能保证那些液体就一定能帮助孵化出族人来？
  很可能又是一场空欢喜。
  等下——族长表情僵硬了一瞬——为什么他忘了隔壁就有一个复活的族人？
  现在他已经不是孤身一人了，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孤独？
  那份来自同族的感应还在，他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一个人太久了，一时无法从过去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可能是吧。
  族长放开夫人，拿起族人留下的梳子，缓慢的帮夫人梳头。
  “有时候我会庆幸，你不用体验无尽孤独的苦楚，但有时候我也会怨你，为什么就那样坚定，宁愿付出生命……或许我们都自私一点……感情为上……”
  他说不下去了。
  他深知这是不可能的，他和夫人都绝对不会走这条路。
  美化当时没选的路是错误的，是为自己的懦弱和胆怯找的借口。
  族长不再言语，忘记刚才自己说过的话，抛去杂絮，只集中在当下，为夫人缓缓梳头。
  没有声音，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时间，仿佛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一如以往睡不着的数个夜晚。
  安酒睡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硬撑的族长看上去好像更虚弱了。
  “已经又是新的一天了吗，真快啊……”
  他的状态不太对。
  安酒面上不显，仿佛没有发现地说：“还没到呢，我提前起来了，族长你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
  “不，不用了，外面的天应该快亮了。”族长的目光似乎穿过厚厚的墙壁，和外面浓郁的黑暗，望到了明媚的阳光。
  “准备一下，该给夫人涂抹了。”
  “昨天那枚蛋——”
  “没有异样，来帮我一把。”
  族长现在身体虚弱，一个人抬不动夫人，安酒过去抱着夫人的另一边臂膀，两人齐用力，一点一点将夫人拖出池水。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一个巨大的椭圆形虫腹逐渐露出水面。
  圆润、庞大，极具视觉冲击力。
  当夫人被放平在地板上时，虫腹极具弹性的左右晃了晃。
  就像一个装满水的气球被放在了桌面上。
  虫腹上的皮肤并非是光滑的，上面布满不太明显的环形纹路。
  看着如此怪异瘆人的一幕，安酒胃里有些翻涌。
  她借着和族长说话移开目光，“您打算涂在哪？”
  “腹部。”
  “还用昨天的刷子行吗？我只拿了那一把。”
  “无妨。她感觉不到。”
  安酒转身去拿刷子，在族长看不到的地方无声呼吸，等端着盆子再回来，她已经调整好情绪。
  “族长，您来还是我来？”
  第422章 异变——孤独31
  “我来，”族长缓缓从她手中接过刷子，“这种事不应你来做。”
  责任也不应她来背。
  从盆里蘸取好液体后，族长用最平凡不过的眼神看了眼夫人，落下刷子。
  粉红色的液体缓慢涂抹在夫人柔软的虫腹上。
  像抹了一层花蜜，闪烁出奇异的色泽。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安酒和族长谁都没有说话，紧盯着虫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两人都期待着未知的触发。
  是好，还是坏。
  就在这时，被涂抹了液体的那片皮肤开始收缩，不同于生产时的大面积挤压，只有这一片在动。
  它在吸收。
  这应该是件好事。
  族长紧蹙的眉头不展，又一次涂抹了上去。
  仿佛生锈的机器终于加了机油，生涩的皮肤也终于迎来它的清泉。
  “有效果。”
  族长加大剂量，不出半小时，一盆粉红色的液体就全部都用光了。
  巨大的虫腹上呈现出两种不同皮肤质量。
  吸收液体的那一片，紧致而有弹性，泛着温润的光泽，散发出健康的信号。
  而与之对比的周围皮肤，则显得多了些苍白，表皮很容易出褶皱。
  族长伸手抚摸过虫腹，眼中饱含了太多情绪。
  忽地，指间触碰到一块硬物，隔着薄薄的肚皮，他看到一枚新的、小小的孕育蛋在逐渐成型。
  ——这……难道真的对孵化族人有帮助？！
  族长心神震撼，匆忙道：“快把另一盆也拿来！”
  安酒端着盆小跑过去，还不等放下，族长手中的刷子就探了进来。
  见状，她便捧着盆守在族长身边。
  虫腹吸收液体的速度果真越来越快了！
  两盆液体下去，皮肤上出现一块一角硬币大小的晶莹透色，仿佛是一种全新状态。
  如果这种透色遍布整个虫腹，夫人将由这种怪形象变得更加神圣！
  “有用！有用！！！”
  族长的嘴唇微微抖动，眼神中满是炽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气息。
  他转头看向安酒，双眼仿佛有烈火在燃烧，双手用力地握住她的肩，微微摇晃着。
  “终于找到方法了，族人们有救了！孩子，族人们有救了啊！”
  安酒近距离听到他急促而沉重的呼吸，每一次都像是在宣泄内心澎湃的情感。
  他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安酒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是的，族长，你成功了！”
  “不，”族长的眼神流露出慈爱与温柔，“没有你，我永远不可能成功。”
  他的目光如春日的暖阳，轻轻洒在安酒身上，很温暖，也很舒适。
  安酒顺着他说：“我们成功了！”
  “对，是我们。”族长满意地松开手，不轻不重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
  安酒看了看夫人，停顿几秒后，回归到正题上，“族长，现在外面只有一只骷髅人，趁着现在天色早，我到下面去准备些东西吧。”
  再过两天她就得走了，族长又不能碰水，一切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他知道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却永远都触碰不到，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啊。
  安酒想在离开之前，尽量多做一点，不想让族长再这么孤独的等待下去了。
  “现在？”族长说，“也好，你下去的时候小心些，安全回来，不急这一时。”
  安酒点头，“我会的。”
  在暗门通道里重新换上潜水服，等适应了水温后，她纵身一跃，跳进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