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往日入夜后楼里就会变得安静,如今直到夜深,都依旧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睡不好觉,都在竖着耳朵,倾听着尘沙砸到窗户上的沙沙声。
  安酒白天拼命采矿,体力一次次突破临界点,到家已经疲惫不堪,几乎倒头就睡。
  安奶奶胆战心惊,没有丝毫睡意,手指紧紧拽着被子,眼睛不敢从玻璃上挪开一寸。
  每当听到象征不祥的破裂声,她的心都漏跳一瞬,接着更加激烈的冲撞胸膛。
  外面的天比以往更加阴沉。
  住在48楼,视野极其远。
  安奶奶松开潮湿的手心,用力揉了揉眼睛,瞪大后重新望着遥远的那条巨大的、竖状的浓黑。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那是……
  安奶奶颤抖着伸出双腿,踩在地上,可能是被心中的恐惧骇到了,险些没站稳摔倒,她把手撑在床上稳住身体,迈着稍小的步伐,缓慢地靠近了玻璃窗。
  外面的天空像被分割成两半,这边是发黑的黄,那边是……遮天蔽日的黑色云团。
  不,左边也是黑色的,右边也是黑色的,只剩下她们头顶的这片天,是最后的、即将被吞噬的黄。
  沙沙。
  沙沙。
  细小的沙粒砸上玻璃,像是穿过裂缝,吹进了她的眼睛里。
  安奶奶用力挤眼,泪水涌出眼眶。
  她后退着,泪水在脚下落下一个个褐色圆斑。
  直到腿撞上了床栏,她才被迫停下来。
  风已经变大,沙粒接连不断的吹到玻璃上。
  走廊中传来邻居们从梦中惊醒的尖叫声,这些天一直压抑在48楼的紧张气氛,随着尽头那间房子哗啦的玻璃碎裂声,彻底爆发了。
  “救命!!风吹进来了!!”
  咔、咔、咔。
  金属上锁的声音几乎同一时刻从每个人的门口响起。
  “救我!让我出去!!”
  随着呼救声来的,还有一股横冲直撞的强劲的风。
  刷地一下吹翻布帘,轻松卷起塑料盆,啪一下砸在了安酒脸上。
  她瞬间惊醒。
  “怎么——”
  声音还卡在嗓子里,眼睛猛然瞪大,困倦烟消云散。
  窗户外,遮天蔽日的沙尘暴从右边冲过来了。
  “离玻璃远点!”安奶奶苍白着脸尖叫。
  安酒起身抓起奶奶的手就往门外跑。
  她拉开插销,用力拽的时候顿感不妙,视线向下去看,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什么时候上了锁!
  凛冽的风沿着走廊一路吹过来,痛苦、恐惧、害怕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充斥在每个人心头。
  安酒用尽全身力气推门,下面那道精密的锁像是连到墙里面去了,任凭她如何努力,都不见任何打开的迹象。
  随着又有一道玻璃爆裂,绝望的咒骂极为响亮的爆喊出口。
  很脏、很难听、透着无助和对生的渴望,却像一把铡刀,彻底斩断了ta的生机。
  “啊——!”
  仿佛是从100%的音量瞬间滑到0,再也听不到任何属于刚刚那个人的声音了。
  掌心里,安奶奶的手不住颤抖,安酒把她推到门边,转身拽下床单,动作极快地缠在安奶奶的腰上,和栅栏门紧紧绑在一起。
  “……那你怎么办?”安奶奶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家里穷,只有这一条床单,她用了,小酒用什么?
  她抖着手要把床单解开,被安酒强行摁下。
  “不用管我,我有办法。”
  窗外宛如浓墨般的黑,夹在里面的沙石急剧冲击力的砸在窗户上,本就布满裂纹的玻璃此刻濒临碎裂!
  安酒顾不上隐瞒,捡起塑料盆和红桶就往空间里塞——这是家里唯一的财产,决不能被风卷走!
  单薄的被子和褥子,也都卷吧卷吧塞进去。
  她试着把床放倒用来遮挡沙石,却发现床脚居然也牢牢钉死在地上,根本撼动不了半分。
  咔嚓。
  细弱的裂纹声在肆虐的风声中显得几不可闻。
  但安酒还是敏锐的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拿起枕头立即奔向门口,环住安奶奶的同时,把枕头往奶奶头上一包,甩开衣服挡在自己头顶,弯腰侧身,右手紧紧攥着铁栅栏。
  同一秒,玻璃彻底裂开,狂风猛地刮了进来。
  夹在风中的沙石劈头盖脸砸下。
  安酒强忍身上疼痛,把衣角固定好,避免被风吹走,最起码有层衣服,不至于被尖锐的石块割伤。
  但很快,她发现自己小看了沙尘暴的威力,虽然暂时只炸了一块玻璃,但风无孔不入,力量巨大,哪怕紧紧抓着栅栏,也隐约觉得自己快被卷起来。
  作用力下,她的右手生疼,整条胳膊都被拉扯的快要断开。
  一个分神,盖在头顶的衣服被猛地掀起,瞬间从手中挣脱出去,在头顶旋转环绕,缠在了栅栏之间。
  “抓紧枕头!”
  耳朵里满是风声的嘶吼,安酒只能紧贴着安奶奶的耳朵,用最大的声音喊。
  她把左手也抓上栅栏,对抗着身后巨大的吸力,竭力把双腿穿过栅栏间的空隙,盘着抵抗风力。
  但这样就意味着她的后背、后脑勺毫无保护,硬抗伤害。
  明明只是小小的一块石头,砸在身上无比疼,尤其是脑袋,疼得她龇牙咧嘴,直吸冷气,可她不敢放手,沙尘暴会瞬间把她卷出去。
  突然间,安酒发现身上不疼了,错愕回头,发现是安奶奶挡在了她身后。
  她脸色苍白,却勉力勾着嘴角安慰安酒。
  “不怕,有奶奶在。”
  “当初你外曾祖父保护我,如今该我保护你。”
  第35章 苦苦支撑
  这一刻,安酒想哭。
  她一直告诉自己长大了,是个成人,不需要任何人关心。
  她一直逃避的,是那句,有妈的孩子,永远是孩子。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被人这样对待时,安奶奶出现了。
  她的妈妈不用再在天上急得团团转了,她现在也有人疼了。
  安酒任由那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抓着安奶奶的腰上绷紧的床单用力一拽,瘦小的安奶奶毫无反抗能力坐在地上,她没力气再站起来,因为刚才有块大一点的石头刚好砸在腰上。
  安酒把她护在身前,依旧用后背去扛。
  安奶奶惨白着脸,把枕头移到安酒脑后,担心她受重伤。
  走廊里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属于人类的声音。
  所有还活着的人都知道,求救是浪费能量的无用功,没人在意他们怎样,上了锁的门就是最好证明。
  接连破碎的窗户已经无法给这场灾难添加更多恐惧元素。
  狂风肆虐,飞沙走石,安酒的背后被砸的渐渐失去知觉,就在她眼神迷离的瞬间,发现大脑识海的空间发出浅蓝色的光芒。
  什么……意思?
  察觉到她靠近,光芒更盛,似在召唤。
  安酒隐约领悟到什么,她开始尝试用意识调动空间。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极淡极淡的蓝光出现在掌心中,看上去轻飘飘没有重量,却不受任何狂风影响。
  她试着让蓝光移动,环过铁栅栏,缠绕在手腕上。
  她立即感觉到对抗风力更加轻松了。
  安酒大喜,空间的新用途让她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在身后形成护盾,用来保护脆弱的五脏六腑和脊椎。
  在她意志的支配下,蓝光逐渐从掌心收回,沿着手臂攀爬,极淡的蓝光映在安酒瞳孔中,低头闭眼的安奶奶自然没看到这一幕。
  背后,安酒看不到,却能感知。
  蓝光就像一团柔软的面,被她东拉西扯,拽成圆扁的形状,极其的薄,看上去随便一块大些的石头就能轻松击破。
  安酒在心中祈祷它能撑的时间久点。
  在空间被调用的同时,她尝试从里面拿取东西,发现是禁止状态。
  她心中有数了。
  随着接连两声碎裂,风势变得更大,裹挟着还没来得及落地的玻璃碎渣冲了过来。
  当当当。
  一连串被蓝光挡下的脆响在安酒脑袋里回响。
  她干草般的头发被卷起,脆弱的发质从中间断成两截,沿着栏杆间的空隙飞了出去,连带着玻璃渣打在铁杆上时溅起的碎渣一起。
  在暴风中,她和安奶奶同时听到邻居缥缈的呼救声远去,更恐怖的,有时候能听到重物在墙上、铁门上摔来摔去的巨响……
  不知硬挺了多久,就当安酒察觉到风势变小,刚要张开没有意识的手指活血的时候,另一阵更加激烈的风席卷进来。
  像是要将她们活生生从栏杆上扒下来似的,又像是被丢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里,来势极其汹汹。
  哪怕安酒用尽全身力气想蜷缩起挡着安奶奶,下半身还是不受控制,生生被风卷起到了空中,而安奶奶手上更没什么力气,几下就被挣开,仅靠绑在身上的床单苦苦支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