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她只是看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对小聿说那些话?”
  他也就只是个孩子,他哪里来的脸把错都推到他的身上去。
  陈怀衡反问:“这三年养他的是我,教他的也是我,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连养都不养他,你管我说什么。”
  妙珠不接他的话茬,道:“他就是个孩子,你何必这样伤他。”
  陈怀衡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讥她道:“我说错了?他若有用,能连自己的母亲都留不住吗。你抛他弃他,现在还反倒来挑我的不是。”
  妙珠无言片刻,良久才憋出一句:“你这个人从来只会怪别人。”
  第58章 可恨的另有其人
  他总是能把自己从一切的错里面摘得干干净净。
  独独自己明月高悬,恨尽世间所有人,也恨不到自己的头上去。
  “从来”二字,很轻易地就牵扯出了一大片往事。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罢了,可这两个字只是一笔总账,而其后还掩藏着一大堆的细枝末节。
  这其中的含义,经由妙珠一出口,他们两人就心知肚明。
  陳怀衡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妙珠摧毁了。
  他知道错了不是嗎?如果他不知道错,他又能落得这样的境地?
  他也再装不下去,从她回来后一直冷着的那张脸终于有了情绪,他看着她道:“行,翻舊账是吧,从前的事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把你当人,怎么,我现在也贱得没人样了,你舒服了一点有没有?那我做错了事,我也付出了代价,当初你自己不要錦聿,你自己犯了错,这点伤又受不了了?”
  他承受不了,那代价他也给了,当初她没人样,他现在也被她逼得没了人样了,这事扯平不扯平先不说,他反正左右也这幅模样了,那她呢,她抛弃了他不会感到一丝抱歉愧疚,那自己的儿子呢?她现在不安痛苦,她自己也該承受。
  而既舍不得孩子,又为何非要寻死觅活想着逃跑。
  就为了让他生不如死是不是。
  那很好,他已经生不如死过了三年,她还不能舒服一点嗎。
  陳怀衡的话一句一句往外边蹦,像是掩盖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近乎是吼着出声,可还是有些东西不能被嗓音掩盖住,他的声音又越来越抖动。
  妙珠听到陳怀衡的话后,眉头紧紧拢成了一团,她也吼他:“你错就错了,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啊!”
  他认错就算了,可说到最后又扯到她身上,非要带着一起说她也错了。
  妙珠懒得理他:“你不好过,我又凭什么舒服?你心里头難受,和我有什么干係?”
  没关係?她竟说没关系。
  即便早知她狠心,可这话又从她口中倒了一遍之后,只叫人覺得心梗,陳怀衡覺得自己喉口涌上了一股血气,硬生生才逼了回去。
  听她如此冷漠的话,疑心再说下去,血下一刻就該马上喷涌而出,他不再继续和她说下去,转身就离开这里。
  妙珠见他要走却不肯了,她冲着他喊道:“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听到了妙珠的话,陈怀衡却连步子都没顿一步,径自往外面去了。
  妙珠见他离去的身影,气得往一旁的桌子上踹了一脚,桌子没踹动,自己倒是脚踹疼了。
  果不其然,后面一连几日陈怀衡都是如此,他早出晚归,除了晚间时候歇在这里,其他的时候一点人影都见不得,有时候他是坐在主殿外头,有的时候干脆人都不在主殿这里,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妙珠不管说什么,他都冷着脸。
  他这幅样子,倒真像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才叫他这样恨她。
  这些日子,錦聿也来过几回乾清宫,只自然是来寻陈怀衡,而不是她。
  他已经开始认字了,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来寻陈怀衡认字的,按理来说宫中是最不缺先生的,再不济说,卿云也是识字的,可偏偏,锦聿就是来找陈怀衡认。
  陈怀衡他竟也有耐心教孩子,妙珠偷偷瞧过一两眼,他教着孩子竟也難得没有发脾气。
  妙珠又想,既是对孩子上心,可为什么又教他说那样的话?
  什么“是因为你没用,母亲才不要你了”,这是人能教孩子说的话嗎。
  又或者单纯只是记恨她?所以也叫孩子跟着一块记恨她才叫痛快?
  妙珠在里殿听着锦聿的说话声,更覺心绞。
  她又在外头已经野了快有三年了,她一刻都要受不了这冷冷清清的乾清宫了。
  陈怀衡是想用这个来折磨她嗎?
  那她确实受不了。
  他每日都趁着她没醒的时候就走,每回一走,只到深更半夜才会回来。
  就这样,不知不覺过了多久,算起来都已经入了九月份了,空气之中也已经带了浓厚的凉意,尤是早上醒来那会,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妙珠实在是受不了他的冷漠,受不了他对她的变相囚禁和控制,她一开始还想着和他怄气,可是,到了最后只能自讨苦吃。
  陈怀衡现在已经没那么好说话了。
  他不再像是从前那样了,不再是她说什么,他就轻易地相信。
  一个早上,她比陈怀衡还早醒来,只是还闭着眼睛,没有睜开。
  原来,陈怀衡醒来之后并没有马上起身就走。
  妙珠察觉到他坐起了身,却也不知是在做些什么,竟好一会没有动静。
  直到后来,她感觉到有气喷在她脸上,而后,感觉到他在蹭她。
  他在用嘴,蹭她的眼睛,鼻子,嘴唇。
  像是怕弄醒了她,动作很轻很轻。
  妙珠兀地睜开了眼,待到陈怀衡起身时,便看到她不知是何时醒了过来。
  许是没有料到妙珠已经醒了过来,他面上的表情也不如她平
  日见他那样冷漠,只他那神情竟又实在是叫妙珠描述不出,他很痛苦?他在痛苦什么。
  只是陈怀衡脸上那五花八门的表情在见到她醒来之后,转瞬归于死寂。
  他没有被撞破的羞恼,甚至脸上就连一丝不好意思都没有窥见。
  他只是冷漠地又要起身。
  妙珠察觉到他的意图,知道他这一走,怕是又要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她又要白白在这里面被关上一日。
  妙珠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背,不让他离开。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她哭着道:“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你到底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是真委屈。
  真委屈啊。
  他为什么关她呢?
  他是真的想要关她一輩子吗。
  他明明也不像他平日装得那样冷漠,既不是那样,可为什么又还要这样对她呢。
  妙珠实在是弄不懂他了。
  陈怀衡听到她哭,下颌紧绷得厉害,却仍舊是不为所动。
  她总是这样。
  总是妄图掉几滴眼泪就要叫他心软。
  他不是从前的那个傻子了。
  再不会叫她的眼泪蒙骗。
  他想要扒开她那紧紧扒着他腰身的手。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妙珠抱得太紧了的缘故,陈怀衡竟使不上一点力叫她松手。
  他想要再像以往一样,冷着脸拉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然而,她的哭声,她的手臂,就像是圈禁在他胸口的一把绳套,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心都揉成了一团,一团乱麻,再无还手之力。
  此间除了她的啜泣声外,再没其他的声音了,妙珠得不到他的回应,心却更乱,手也抱得他更紧了一些。
  “你别不说话,别不说话啊。你别再这样一个人关着我行了吗,我也想看看小聿,我也想和他说说话,我再跑不掉了,不是吗?你何必这样囚着我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怀衡终于出声了。
  妙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得到他那似凝着冰的声音。
  他说:“你让我拿什么信你?”
  他难道被她骗得还不够吗。
  她在他这的诚信已经为零,他再信她一次,他觉得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和她赌。
  这个问题也让妙珠沉默许久。
  过了好半晌,空气中安静得似乎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心跳声,妙珠终于开口。
  “你可以再不信我,可是,你真的想要我恨你一輩子吗。”
  她又道:“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就在外面待了三年而已,接下来呢,接下来又还有几十年。”
  三年让他像是熬了一辈子。
  那接下的一辈子呢。
  关她一辈子?
  “陈怀衡,别这样对我。”
  “别这样啊......”
  陈怀衡听到妙珠的话,终于忍受不住,他回过身去看她。
  不知是不是妙珠的错觉,竟发现他的眼眶也红得厉害。
  陈怀衡看着妙珠道:“有没有想过我。”
  “这三年来,有没有哪怕一次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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