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现在是想着为自己做辩了,方才的那副胆子哪里去了?”
  陈怀衡的声音俨然带上了薄怒,风潇雨晦之中,他目光阴郁落在她的身上,思及她方才是怎么从外头回来的,陈怀霖也尚在殿内目睹了一切之时,说话之间竟都咬牙切齿。
  宫里头是什么地方,每个人都克己守礼,大家衣服都穿得好好的,究竟还有谁会像她这样不知羞呢?陈怀衡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梦到她了,因没有人能再比她更不守礼了,没有人会将身体在任何情况下这样彻底地展露在别人面前。
  便是他又真的杀了荣桃,她也没有一丝能指摘他的地方,可她方才,竟似在公然地指责于他?
  陈怀衡身形高大,妙珠比他堪堪矮上了一个脑袋,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时,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都包在了身下的阴影之中,而她,毫不留情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妙珠眼中的惶恐,被咬得渗血的唇瓣,还有.......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身体。
  全都,全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陈怀衡捏在她双颊的手越发用力,妙珠的那张小脸被被他掐得变了形状,口中咿咿呀呀地连话都说不出话来了,她疑心自己的下巴要被他掐碎了,疑心这是陈怀衡给她的惩戒,情急之下伸出双手抓住他的手腕,艰难地求饶:“陛下......陛下......疼......疼啊。”
  她握住了那逞凶的手,口中低喃着发出了哀求的声音,窸窸窣窣。
  陈怀衡被她冰凉的手掌触碰,垂眸就见那几根葱白如玉的手指捏在他的手腕上,指尖用力,泛着不寻常的粉。
  第20章 你好好伺候朕,朕叫你福寿绵……
  “谁给你的胆子来碰朕?”
  妙珠被他质问,转瞬之间不敢再动,手指渐渐松了开来。
  她这回是真的惹恼了陳怀衡,她方才竟那样质问他。
  一个婢女,指摘一个帝王?
  为人帝者,孰能受下。
  可不知道怎么地,想起榮桃要死,她的心就像是要蹦出来了。
  榮桃分明不是小妹,她却还是莫名地移了情。
  手腕间隔着衣物传来的,冰凉的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陳怀衡看到她真听话松了手,看到了她那双因为痛苦害怕而紧闭起的眼睛。
  湿发黏在她的额上,整张脸帶着不同尋常的苍白。
  他额间青筋反倒跳动得更厉害了一些,不知怎地,手上就卸了力。
  他剛想开口,却见妙珠睁开眼睛,望向他。
  她眼中的哀切,让陳怀衡莫名地噤声。
  事到如今,他倒是想听听,她还能如何为自己辩解。
  “陛下若是气奴婢,厌奴婢,拔了奴婢的舌头,捏碎奴婢的下巴,那都是使得的,只是,求陛下不要砍断奴婢的手脚,奴婢还想侍奉在陛下的身邊。”
  左右是要挨罚的。
  倒不如趁着能说话,能求情的时候,多为自己说些最后的好话。
  陳怀衡眼皮微跳,可却没有被她蒙骗,知道这不过是她那可笑的花言巧语,他呵笑一声,只是面上见不得一丝笑意。
  他的手指按在了妙珠眼角,帶着些惩戒的味道,用力按下。
  “谁教得你这般谄词令色?”
  妙珠被他按得发痛,却也不敢闪躲,只迎着痛,认真道:“陛下,是奴婢的真心话。”
  真心话?哪门子的真心话。
  陈怀衡没有纠结这到底是不是她的真心话,他嘴角牵起了个笑,问她:“朕给你机会去选,你想榮桃活命,那你要不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呢。”
  这般情深意切,深情厚谊,他倒是想看看,让她用自己的命去换,她是肯还是不肯。
  若是不肯,那看来也没那般情深,若是肯,那她还真是脑子坏了。
  妙珠听到这话,脸上竟也没有惶恐,没说肯,也没说不肯,只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榮桃很像奴婢的妹妹。”
  怕陈怀衡不信,她还补充道:“真的特别像。”
  陈怀衡冷眼看她:“所以?”
  她道:“小妹在七岁那年就死了,奴婢不想叫荣桃才这么点大也出了事。”
  想到这里,妙珠眼中竟帶了一分释然,像是接受了什么。
  荣桃若能替着她活下去,那也好,便是死了,她也能去地府和小妹团聚了。
  怎么着,都不亏啊。
  只是唯一对不起的是嬷嬷。
  可妙珠很快又释然了。
  早在来这里的时候就觉着自己要死,还多活了两个月呢,有什么不满足的。
  陈怀衡看懂了妙珠眼中的情绪。
  他说让她死,她也是真的想死。
  可这竟让陈怀衡心中的郁气更盛。
  “死?你想得倒是好。”
  说让她死的是他,现下这样说的又是他。
  妙珠难得生出一股疲惫,怎么办,他到底要她怎么办啊。
  “陛下给个准话吧,奴婢全都受着。”
  “全都受着?”他面无表情,可指尖的力气却发了狠,恨不能把她眼角的那块软肉扣了下来。
  “嗯,奴婢都受着。”
  掌下女人视死如归的神情,让陈怀衡失了兴致,他嫌弃地松开了手,宣判了她最后的结果。
  “你是怎么样都得受着,她能不能活,就看你日后表现了。”
  说罢,就命令她道:“现在,滚出去。”
  似没想到陈怀衡最后竟就这样放过了她,回过神后,妙珠马不停蹄就要離开。
  然而,才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陈怀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还打算这样出去丢朕的脸?”
  妙珠听到陈怀衡的话,仓惶停步,这才终于有机会低头审视自己的形容。
  转瞬间,面颊燒红一片。
  衣物紧紧地贴在身上。
  就在前几日妙珠已经过了十六岁的生辰了,她的身形发育良好,胸。脯鼓鼓囊囊的,平日裹藏在衣袍之中倒也瞧不出什么不好,现下被水浇得湿了个透,依稀能见浑。圆挺。立。
  妙珠意识到自己方才就是这样站在陈怀衡的身前。
  后知后觉的羞赧快淹没了她,她整个人燒红一片,手臂环在了身前遮挡。
  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
  现在倒还多此一举。
  妙珠不敢回过身去,不知该怎么以这幅模样和陈怀衡说话。
  陈怀衡隔着几步的路的距離,很轻易地就发现她的耳尖连带着脖颈,就在片刻间红成了一片。
  他的视线从她的背上移开,让人送来了干净衣物。
  妙珠抱着手上的衣服,头都快低到了地底,她自是不敢挑三拣四,在陈怀衡气在头上的时候多提要求,没敢说去净室、去他休息的寝殿换衣裳,看到一旁立着的点翠屏风,便自觉去了那处后面换衣裳。
  陈怀衡已经坐回主座上,淡淡地往屏风那处扫了一眼。
  殿内昏暗,什么都没看到。
  只能依稀看到她瘦弱的身影在屏风后面动作。
  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陈怀衡收回了视线,看向面前的公务。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落着,依稀有越下越大之势,雨声窸窸窣窣传入殿内,一下一下,永不停歇。陈怀衡叫这雨声吵得莫名心烦,视线落在眼前的奏章之上也看不进去。
  妙珠已经换好了衣裳,出来之后就瞧见陈怀衡又坐在桌案前看起了奏章。
  她问了一嘴:“陛下,要掌灯吗?”
  雨这么大,天这么暗,他真的看得清册子吗?
  陈怀衡扫她一眼,声线仍
  旧冷淡:“出去。”
  妙珠不敢多说,知道这回是真惹恼了他,没掐死她都算是不错了,不再继续待在这处,缩着脖子便往外头去了。
  妙珠从主殿出去后就回去了配房,荣桃已经在里头等着她了,正坐在床邊,不安地啃着指甲,见到妙珠回来,忙迎了上去,她问道:“妙珠,方才你们这是怎么了,陛下可有为难你?”
  方才殿里头的空气实在是有些古怪渗人,本来害怕妙珠会出些什么事来,见人完好出来,才终松了口气。
  妙珠想起方才陈怀衡说的话,想他这段时日应当不会再荣桃下手了,可是,荣桃若是继续再和太皇太后往来,那便不一定了。
  “我没事的,你莫要怕。”妙珠想了想后,又道,“荣桃,你不要再继续了,陛下仁慈,你不继续,他会宽恕你的。”
  荣桃便知还是要说起这事,她抓衣袖,叹气道:“我知道的,我知道陛下这是故意在罚我们呢,上次你同我说过之后,我便想着不去了,还是命要紧。既你都说陛下仁慈,那应当是真的仁慈,怪我被蒙了眼,到时候我尋个机会去回了这事,不再办了。”
  妙珠见荣桃想明白了利弊,眉头也终于松开了:“早该这样的嘛,往后不再做了,总该好起来了。”
  妙珠揉了揉荣桃的脑袋,便起了身。
  晚间时候,妙珠又重新去了趟主殿,发现卿雲已经在里头了,陈怀衡又将她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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