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许驰看出两人的动摇,他索性凑近,看着她们两个:“我数到十,没人反对,就一起去。”
  他眼睛认真划过她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黄诗吟:“……”
  春好:“你这属于作弊。”
  “我不管。”许驰朗笑。
  青春岁月里的一些举动,就是这样突然而又无处安放。刺激得让人牙齿打颤。
  “那就这么说定了。”许驰说。
  -
  周五那天,下午下课,学生浩浩荡荡涌向食堂。
  只有三人在涌动的人群里聚集在一块儿。
  许驰深吸口气,他虽看起来是个二世祖,实则从小到大真没太做过违背老师家长的事情。
  “走吧。”他坚定地说。
  春好忽说:“我想去寝室换件衣服。”
  黄诗吟看见她冬季校服里面只有一件毛衣,在开空调的教室里不冷,但要在外面长时间待着就不一定了。
  她说:“我陪你去。这几天都说要下雪,你多穿点。”
  许驰便和她们一道往宿舍楼那绕了一圈。
  他在女生宿舍下等她俩:“诗吟,你看着她啊,别让她跑了。”
  “哎呀,知道。”黄诗吟挥挥手。
  春好没忍住,回头冲他:“我又不是逃犯,跑什么跑。”
  “这不怕你临阵脱逃嘛。”许驰笑。
  “走啦。”黄诗吟拉着她进宿舍。
  两人和宿管说穿的衣服不多,怕感冒要上去换衣服,宿管放她们上去了。
  黄诗吟第一次来春好的宿舍,她一眼看出她的桌面,“这是你的桌子吧?”
  “嗯。”
  “只有你才会用这种铁皮盒子装东西。”她指了指她桌面装文具小物件儿的生锈的盒子。
  春好打开衣柜。她冬衣不多,都是一件羽绒服两件厚毛衣穿一个冬天。
  她换好衣服,再套上校服:“好了。”
  黄诗吟却看见她衣柜里,秦在水送给她的围巾。
  那围巾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崭新而柔软,像给整个暗沉的衣柜都镀上一层明亮的颜色。
  她轻声:“要不你把你的围巾围上吧?”
  春好睫毛顿了下,垂眼:“不了。”
  “围着呀!他送你不就是给你保暖的吗?”黄诗吟把围巾拿出来,强硬地挂上她脖子,“你塞衣柜里,它永远发挥不了作用。”
  春好被柔软的羊毛包裹。
  “多好看呀!很衬你的。”黄诗吟把她拖到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孩儿瘦瘦高高,她头发弯起来,更像一只小蘑菇,滴溜溜的黑眼睛;秦在水送的围巾是浅绿色的,春天刚长出来的那一茬青草的颜色,搭配格子花纹。
  羊毛很快生热,温柔得不像话。
  春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鼻子骤然一酸:“可我会想到他的。”
  她每次看镜中的自己,都会想到从前。
  她怕自己在某一个瞬间,又流出眼泪来。
  黄诗吟看她情绪低沉,只好作罢:“那……那算了,我给你放回去。”
  可脱下来的那一秒,春好又分外不舍。
  “我、我还是围着吧。”她说。
  黄诗吟欣慰:“就该这样。”
  两人走出寝室楼。
  许驰站在树下等她们。
  春好围着围巾出来,他也一眼看出,这是秦在水送的。
  他看了一眼,即便不愿承认,但这围巾确实是衬她的,有一种她在被人好好呵护、好好爱着的感觉。
  他没说什么。三人和平时一样走出校园。
  他们依旧在校外的洪湖人家吃了晚饭,然后去附近的车站坐公交。
  一个半小时的通勤,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
  到地方的时候,天早全黑了。
  武汉最繁华的地带,长江两岸高楼林立,闪耀得犹如黑色丝绒上的霓虹瀑布。
  连江水都被映照得波光粼粼。
  露天livehouse的地方已经人山人海。
  三人检票进去,都将手机关机。
  里面有人搭起帐篷,章鱼小丸子、关东煮、饮料、手工发卡、街头素描……热闹而富有艺术气息。
  年轻人很多,一些面孔背对着光线,像一座座海浪般的山脉,城市的夜空被无数光线照亮,变成一种绚烂的粉紫色。
  明明是凛冽的冬夜,但热烈的气氛又能融化坚硬的寒风。
  春好处在这样的喧嚣里,她有些漫无目的,也有些茫然。
  黄诗吟和许驰便自在许多,他们从小在城市长大,对混乱热闹的场地有天然的应对能力。
  他们带着她走过一些摊位。
  春好:“好香啊。”
  黄诗吟闻出来:“章鱼小丸子的味道。”
  “那我们去排队。”许驰说。
  排队就花了快半小时,三人在风里,一边吹冷风冻手,一边端着吃章鱼小丸子。
  旁边有人蹲点照相,刚好抓拍到他们三个的某一帧。
  春好怕烫,小丸子外面被风吹凉了,里面还是热的,她受不住,涨红着脸仰头呼气。
  黄诗吟看她跟一只吐泡泡的水母似的,边吃边笑,许驰听见动静,也抬头,含着食物差点喷出来。
  拍照片的人,把成品给他们看。
  黄诗吟:“虽然吃相很难看,但确实拍得不错。”
  那人伸手:“十块。”
  许驰秒变脸:“你抢钱啊。”
  “那你们别要啊。”那人拿走相机。
  “要要要。”
  三人都买了一张。
  春好看着照片,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难过了,好好度过这一晚吧。
  八点,音乐节的预热结束,节目正式开始。
  乐队的人出场了,春好不认识,但也跟着旋律,沉醉在音乐里。
  几首原创歌曲后,《青花瓷》的前奏就这么跟潺潺滚落出来。
  周围响起欢呼声。
  她看着明亮的夜空,听着熟悉的旋律,还是会回到最初的时候。
  她还是会记得自己坐在病床上,听着别人的mp3,他就是踏着这首歌走进来。
  她不想和他只有这么浅的缘分。
  可她明明有目标,为什么还是漂泊无依。
  黄诗吟知道她喜欢这首歌是因为秦在水,她问:“好好,你为什么会喜欢秦在水?”
  她张张口,好似要说什么:“……其实,我不知道。”
  春好痴痴一笑:“可能他救过我?”
  可能,他长得很好看,性格又那么好。最重要的,他是除了妈妈和村伯伯之外,第一个对自己这
  么好的人。
  她就是喜欢上了。
  可具体到哪个瞬间,她并不知晓。
  就算回到自己十三岁,回到还替着寸头的时候。
  他说出第一句“你好”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地,爱上了这个人。
  而后面每一次相遇,每一次触碰,每一次绝处逢生,都是他在帮她。
  明明,他不用这样完美,不用这么风尘仆仆。
  可没有这些,他就不是秦在水了。
  台上,led屏幕周边有白亮的射灯。
  春好眼睛被灼烧得涌出眼泪来。
  黄诗吟急了:“我不问了,你别呀。”
  春好笑:“没有,是这个灯太刺眼了。”
  “太刺眼了……”
  她喃喃说。
  她明明不是爱哭的人,为何最近总是落泪。她不想变成一个脆弱的人。
  她要适应这样的痛苦,因为她知道,这种痛,将会伴随她很长一段时间。
  她需要学会与痛苦和谐相处。
  一直到十点,音乐节结束散场。
  一开始的兴奋,也在持续的热闹和孤独里流失殆尽。
  三人将手机重新开机。
  他们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因而都十分沉重。
  春好一开机,秦在水的未接电话如潮水一般涌进来。
  她心弦一紧。
  他怎么……
  她预想里只会被班主任批评一两句。没想到他会给自己打电话。
  春好胆怯起来。
  她以为上次之后,不会再有比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更让她害怕的事。
  春好怔愣着,屏幕一暗,秦在水的电话再次进来。
  她肩膀瑟缩,踌躇好一会儿,她深吸口气接起。
  短暂的安静,那头显然顿了下。
  秦在水拿下手机看一眼。通话中。
  “你在哪里?”他冷声问。
  他声音低哑而磁沉,像等了她许久。
  可他不是不在武汉吗?
  他不是还说过,再也不会来武汉了吗。
  春好心慌,试图扯谎:“我、我在学校。”
  “春好。”秦在水沉沉唤她名字。
  他已许久不叫她全名。
  春好心口好似有凉风。
  他生气了。她只听他声音都知道,他一定生气了。
  春好克制着发颤的声音:“……我在江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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