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春好:“……”
  她才不迷路,她方向感好着呢。
  但她不能这么说,不然借口要穿帮了。
  到房间门口,他出声:“你住这间?”
  “嗯。”春好问,“怎么了?”
  秦在水:“我几年前住过这儿。”
  春好正推门,她一愣:“这是你的房间?”
  他摇头:“客房。”
  他说:“前几年刚去基层,状态不好,回老宅住了段时间,就住的这里。”
  春好点头,也没多想,只为自己能和他住同一个房间而开心。
  “所以墙上那字真是你写的?”
  “不然?”
  秦在水看向她,笑了道,但那笑容含义匮乏,像极了他刚刚独自站在庭院里寂寥的样子。
  她走进去,把证书放到书桌上,又一下回神,“对了,花!”
  春好蹬蹬回到门口,还好他没走,她再次将花递给他。
  秦在水目光认真了:“真给我?”
  “嗯。”
  春好这次手没抖,她轻声:“你不是经常要去很多地方嘛,你把这花带着。有了这花,你就能……一辈子都好好的。”
  秦在水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又道:“我妈妈以前就这么跟我说的。”
  她抿抿唇,脸上毫无修饰,只有灯光给她上了一层莹白的光边。
  这样一番话说完,周遭安静,月色徜徉。她把认知里最好的祝愿都给了他。
  秦在水微张了嘴,却说不出话。
  良久,他接过。
  “那我以后随身带着,行么?”他笑。
  “行!”
  他看眼手里的绿色花蕊,重新看向她。
  “还有,明天一鸣带你回武汉。我就不陪你了。”
  说回正事,春好笑容垮了下:“……好。”
  “到学校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
  两人站在门口,目光时而相对,时而散开,夜色朦胧,他们竟也有丝分别的滋味。
  春好难以割舍,她刚想说什么,却又觉得鼻酸。
  秦在水瞧出来:“还有话说?”
  “嗯……”春好深吸口气,脸蛋发抖。
  她伸手抓一下门框,好似汲取力量:“那个,秦在水,以后,我可以每个夏天,都见你一次吗?”
  廊下静悄悄,他们的身影却投射在地板上。
  她还是采纳了钟楹的建议。
  秦在水觑着她:“春好。”
  春好瞬间无地自容,提出的要求也瞬间推翻:“你要是没时间,那就算……”
  他却失笑,问:“要不我们再拉个勾?”
  春好懵懵抬头,眼底波光潋滟。
  “你真能来看我?”她惊喜。
  “我还没说完,”秦在水哼笑,“有条件的。”
  “那你说条件吧。”春好心动,破涕为笑。
  秦在水伸出手,略抬下巴,她会意,赶忙递出小拇指。
  他没让她念那首歌谣,只主动勾住她的手指。她的柔软,他的坚硬。
  春好屏息,视野里,只剩下他盛满月光的眼睛。
  “好好,来北京念大学吧。”
  他一瞬不瞬看着她,声音清晰而笃定,就这么刻进她心底——
  “来北京,我会一直帮你的。”
  第36章 春落只要他不知道
  [很多年后再回头看当下,那个时候,她的爱人还站在她金色的前途里。]
  -
  暑假的白沙洲,炎热、虚白。
  货车轰隆隆开过,工人赤膊在棚子下抽烟,批发老板坐在轿车里吹空调,仓库里酒瓶碰撞得叮当响。
  春好回武汉一个月了。
  这个月,她白天搬货、送货,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晚上则在宿舍写作业,预习下学期的功课。
  人一旦有了锚点,飘荡的心就会沉静下来。
  有时,她会幻想以后考上大学的时光。
  她想到秦在水,还好,他一如既往站在自己的未来里。
  春好甜丝丝地笑。
  偶尔得闲,她会教陶姐的小孩认认数字。
  陶姐的儿子八岁,却只有三岁的智力。春好知道陶姐总明里暗里照顾自己,有活儿总给她留;她知恩图报。
  暑假最后一周,春好结算工资,买了第一部手机。
  办电话卡的时候,她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认真挑选了电话号码。
  一切办完,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宿舍给秦在水打电话。
  嘟嘟声想起,她才察觉到时间,下午五点,他是不是还在工作,或者马上要去吃饭了?
  春好暗道自己选了个不恰当的时间,正想挂断,那头却接通了。
  她才知道他不在北京,而是在加拿大,温哥华。
  春好听见这个地名时愣了下:“……你现在那边是凌晨吗?”
  “凌晨两点。”
  她被吓到,他不会是被自己吵醒的吧。
  “那我不打电话了。你快睡觉吧?”
  秦在水走到窗边,拿遥控开了窗帘,窗外夜景漆黑,只有他黑洞洞的身影。他来温哥华半个月了,一直失眠,因而夜晚会继续工作。
  他却说:“我刚来,在调时差。你先说你的。”
  “我没什么特别的事,”春好小声,“就是想告诉你我买手机了,以后我用这个号码联系你……没想到你那儿都半夜了。”
  她说完,还是没忍住:“怎么突然去这么远的地方?”
  “集团海外出了点事儿。”
  “噢……”
  她无从多问,只能另找话题:“那个,我听说温哥华的枫叶很好看。”
  秦在水弯腰坐到沙发上,莞尔:“你听谁说的?”
  “……地理课本说的。”
  秦在水微噎,淡淡笑了。
  春好并不知道他在笑,她往后靠住阳台墙壁,光影笼罩她上半身,瓷砖的凉意透过短袖传到身体里来。
  她感受着这份冰凉,他不挂断,她便小心翼翼和他分享自己的夏天。
  “一个暑假都在搬货?”他问。
  “也不算,一周休一天,还是比较轻松的。”
  秦在水不语,觉得她对轻松的定义太低了。
  可她语气轻快,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艰辛;她叽叽咕咕,和他说在白沙洲的一些事——自己搬货的酒水公司换了老板;哪几个店家看人下菜碟;以及仓库里的白酒她都跟着尝了一口,难喝得不行。
  “我喂路边的小猫小狗都不喝,秦在水,你说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爱喝酒哦!”
  秦在水往后靠在靠背里,他望着外面的黑天,听她抑扬顿挫的声音,竟莫名放空。
  他有些疲惫,却依旧回应:“我也觉得不好喝。”
  春好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还好。”
  她松口气。
  “你不一直这样?”他说。
  “……”
  春好喉咙微堵,没想到他在电话里也拆她台。
  “女孩子吵一点也不是坏事。”
  秦在水声音模糊,好似笑了道:“话多朋友多,不会孤单。”
  春好却倏尔心揪,不知答什么。
  正安静着,秦在水喊她。
  “春好。”
  “啊?什么事。”她因为刚被嫌弃话多,不太高兴。
  “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他说。
  春好没懂他的意思:“是要我在学校里注意安全吗?”
  “在哪都是。别掉以轻心,嗯?”
  “噢。”
  秦在水下颌微绷。
  他来加拿大前去过一趟西村,情况并不好,大部分村民反对搬迁。吴书记说,那些和春好同批送走念书的小孩,初中毕业后一大半的人都没考上高中。不是所有人都有天分,能在并不高的起跑线上杀出重围。辍学后,男孩回来种田,女孩掳回来嫁人,生命回归原本的轨道,好似他这几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一旦脱离校园,脱离教育扶贫的范畴,秦在水能介入的地方,也就少之又少了。
  还好,他的好好一直在武汉,最好的高中,对她来说是安全的。
  “遇到麻烦要给我打电话。”秦在水沉吟道。
  春好无所察觉,甚至坐地起价:“好呀,那你得添加我的手机号。”
  “我一会儿挂断就保存。”
  春好声音登时就亮了:“真的?那好!”
  “真的。”男人笑笑,“挂了?”
  “嗯!”
  春好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她看着阳台对面的绿树,她踮踮脚,在阳光里一蹦一跳跑进房间。
  她翻出那张从北京带回来的信纸。
  1.买一个手机
  2.考上北京……大学
  她重新拿笔,在“买一个手机”后面打了个勾,又在第二行的省略号上重新写下“师范”两个字,补成“考上北京师范大学”。
  春好傻笑地看着自己的目标。
  她会的。她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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