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秦在水往她身边站了站,拿身体遮挡,留给她一个没有风浪的角落。
橘红色火焰重新燃起,细细长长,美好安静。
春好脸被照亮,眼睛也闪闪的:“秦在水,这是我的生日蜡烛吗?”
她鼻子却发酸:“可在西村,吹蜡烛不是好预兆。”
秦在水:“那就吹掉那些不好的预兆。”
他声音轻落在她头顶:“吹掉了,愿望才能实现。”
“愿望?”
“嗯。”他淡淡勾唇,下巴指向火苗,“许一个。”
烛光蜉蝣似的描摹他的眉骨,他轮廓这样深,几近淡漠的一张脸,眼底却温和如水。
春好目光潋滟,好像又水光模糊起来。
她怜惜地看着火苗,茫然而心动:“我该许什么愿呢?”
“这得问你自个儿了。”秦在水说,“最想要什么?”
春好睫毛微颤:“我想……一切都好好的。”
“那就一切都好好的。”
秦在水:“吹吧。”
春好吸口气,“呼。”
红烛灭了。
两人脸庞同时晦暗。
唯有心跳震耳欲聋。
“走了。”秦在水没再多言,转过身,那侍应生还候在边上,见他们结束,连忙过来接过蜡烛。
春好依旧跟着他往前走。
身后,那支蜡烛再次点燃,放回灯笼里了。
她胸腔仍在沸腾。她再次看一眼男人峻峭的侧颜,又看一眼前方快走到头的游廊。
头一次希望,这种崎岖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希望一切都好,希望好人有好报。
还有最重要的,常常遇见你。
第33章 春落只愿他出入平安
[她不愿他风雨无阻,只愿他出入平安;可惜他偏偏是刀光剑影,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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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在水把春好送回北大。
车开进校园,他车低调,永远是黑色行政车,这样的车型在北京一抓一大把,只有车牌彰显着显赫,低调地隐没在人流里。
秦在水送到她院楼附近,在一个人少的建筑前把她放下。
春好推门时想起来:“对了,我换下来的那条裙子……”
秦在水:“我回头让人还回去。”
“可那裙子脏了。”
她感觉这裙子挺贵的,估计数额远超她的认知;所以辜小玥都不屑于问她,而是熟稔至极地吩咐助理“找秦在水要”。
秦在水记得那酒渍,明显不是她自己泼上去的。
他只问:“裙子是你自己弄脏的?”
春好微愣:“不是,但……”
“那你担心什么?”他视线转过来,颇为认真。
秦在水:“不是你的问题,你就当没这回事儿。”
他看眼幽暗的校园,交代道:“研学不剩几天了,抓紧时间多看多学,多跟着队伍出去玩儿。结束的时候我让一鸣送你回武汉。”
春好一怔:“噢,好……”
她听见回武汉三个字,本还亮闪的眼睛空落下去。
是啊,又要结束了。她和他又要分开了。
春好不无怅然地下了车。
秦在水
没想到她这就走了,降下车窗叫住她孤零零的背影:“我还没说完呢。”
她“啊”一声,懵懵绕回来,停在他车窗边:“还有什么吗?”
“手伸出来。”
春好眨眨眼,以为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屏住呼吸,手在t恤上搓了搓,伸进车窗里递给他。
秦在水竟把一颗话梅糖放到她手上。
月光正巧从云里出来,照亮她的手心。
“生日快乐。”
他对她说。
……
晚风里,春好独自走回宿舍楼。
她双手捂着那颗糖,恍恍惚惚,身体一边轻盈又一边失重。
月光潋滟扑了一路,鉴照她兵荒马乱的十七岁,鉴照她迷茫却执着的青春。
宿舍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偶尔有夏令营的同学经过。
她在这样的高级学府里并不惹眼,不过是个过客而已,谁会在意过客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呢。
春好停在一颗银杏树下,身形隐没在一群停放的单车和告示牌后。
她拨开糖纸将话梅糖放入嘴里。
肩膀一抖,牙齿毫无防备被酸了个激灵,她靠着树,仰头独自品尝这份生日糖果。
她望着北京深蓝的、寥落的夜空,不知为何想起妈妈,想起村伯伯,最后又想起秦在水送到自己面前的生日蜡烛。
春好想着他眼底温暖的火光,回味那一刻的惊喜,但现在吃着糖,她又不争气地鼻尖泛酸。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说这有什么好哭的。可一想到后面就要分别,她竟觉得悲凉。
春好回头看看远处黑沉的建筑,秦在水的车应该已经返回了。
而她过不了几天也要回到学校,继续回到白沙洲搬货,或者回到宿舍温习功课,总之是回到自己本该在的人生轨道里。
话梅糖的酸味终于被吃掉,余下则是清新的回甘。
春好吐出口气,想起钟楹说的话——“你和他弄一个小约定,两人定时见一面,看他会不会风雨无阻来找你……”
春好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风雨无阻来找她么。
春好抬头。
可她不愿他风雨无阻,只愿他出入平安。
-
钟楹那天被钟栎带走后,没再来过学校,任何活动也没参加。
春好一个人行动,独自吃饭,独自走出教学楼,独自跟着队伍游览北京。
北京总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人来,人往。窗上藤蔓疯长。快餐车从人影后钻出来。公交轻巧进站。长街,抱鼓石,糖炒栗子。日落后,竹影黯然,时不时和几位叨念着研究进度的人擦肩而过。
细碎里,春好不禁思索自己日后。
晚上没有自习和分享课,她会去湖边散步。未名湖一圈四五公里,走完只需一个多钟头。
她在城市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远离了那片大山,依旧不知该往何处去;她喜欢北京、喜欢秦在水,却还是对前路感到迷茫。
可这样一晚又一晚,一圈又一圈,她无数次走回原点,找不到答案。
直到研学最后一天,课题展示和结业大会一块儿举行。
这天钟楹也来了,等着领结业证书交差。
下午,研学的学生到齐,清一色文化衫。
报告厅外展廊长长的,展示着学生的课题成果,有机器人、建筑模型、山村风情小镇设计图……
大家一团团围着,几个学院的教授过来和学生做简短交流;明坤基金会作为主办方,也有领导过来看成果。
夏日阳光闪烁,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整个世界都灿烂发光。
春好隐没在人群里,她看着一个个精美的作品,有些艳羡。
这些人和她都同龄,却已然有了目标,也在某一学科展现了天赋。
春好抬头,看见人影之外大厅石壁上的山水画。八达岭长城,蜿蜒起伏,像一只翠绿里盘亘而出的青龙。
她没关心其他人的作品,走过去看画。
“这画好漂亮。”她说。
钟楹说:“我家也有一副,也是这个老先生画的。从佳士得拍过来的。”
“是吗?”春好知道她不是在炫耀,只是在陈述事实。
钟楹告诉她:“你去秦爷爷家看,也有,画的是三峡,那副最大最好看。”
“秦爷爷?”春好脑子没转过来,“秦爷爷是哪个?我们研学班还有老年团吗?”
“……”钟楹宕机几秒,重新看向她,打游戏的手都停下来了,有些肃然起敬。
“还是谁的外号叫爷爷?”春好没懂她意思。
“笨啦!”钟楹摇她肩膀,“是秦在水的爷爷!”
春好被她晃得眼冒金星:“知道了知道了。”
——“你俩吵什么呢?”
春好晕晕乎乎回头,竟是钟栎。
身后几步还有秦在水,正站在一组作品展示前,和一个高马尾的女生说话。
他听见钟栎的声音,无意间投过来一眼,刚好瞧见春好,两人在人影绰绰的大厅里悄然相对。
春好呼吸一滞。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女生又兴奋地讲了什么,秦在水再次回到交谈里。
春好还没扬起的笑容只好收住。
她看见那个女生面对秦在水时紧张激动的表情,在说自己的课题成果;秦在水听得也认真,时不时沟通一两句。
最后,那个女生递给他小本子,秦在水依言写下寄语。
身边,钟栎掏出手机对准钟楹:“哟,今儿个我们楹楹连夏令营文化衫都穿上了,不错不错,很有进步。来来来,哥哥给你照张相,发家庭群里我好交差。”
钟楹叫:“拍你妹!”
钟栎:“我就是在拍我妹啊。嘿,你丫还敢在我面前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