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可……
  可这里的一切都和她的想象大相径庭。
  她想起从前,有人惹她她拼了命也要还回去;可越长大,越来到更大的城市,她却越无法再这样“拼命”。
  正如前几天开会的秦在水,他都没走出会议室,股东们就已经开始滔滔不绝抨击他。而他也只能当没听见,隐忍离开。
  春好茫然而心痛,她站直身往换衣服的地方走,准备把自己原本的衣服换回来。
  可刚绕过宴会厅来到后面,就看见一些领导模样的人正走出来。
  游廊也就一米宽,她连续避开好几人。因为胸口湿的,她不得不伸手遮挡。
  辜小玥也在其中,她扫了眼春好,目光在她胸口停了停,跟打量一个物件,两人擦肩而过。
  助理:“玥总,礼裙要追究赔偿吗?”
  辜小玥:“她赔得起?回头找秦在水要。”
  “是。”
  春好攥着拳头,脸时红时白,她加快步伐逆着人流往前走。
  走了一段,没人了,再抬头,却瞧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秦在水从茶室出来,正和钟栎说话,两人身影被灯光拉得直直的。
  “她愿意合作,我拒绝做什么?”他说,“到时候一切照旧,也不损伤两家交情。”
  钟栎点头:“对了,今天的表决会,明坤扶贫搬迁试点的地方定了?”
  “嗯。”
  “定的哪里?”
  秦在水:“西达县,西村。”
  钟栎脸色顷刻变了:“西村?你疯了?”
  “你忘了你两年前被举报的事了,还往刀口上撞?”
  春好正想过去,但听见这一句,她脚步一僵。
  “你之前为了把春好带出来,硬是资助了一整个村的小孩出去念书。这些钱花出去,股东会那些人怎么说你的你忘了?这都不讲了。就说春好她爸,人家感激过你吗?”钟栎冷笑,“人家精明得很,拉着所有村民上县政府举报,说你违规操作,说你让家庭异地分离,说你把村里年轻劳动力全部拐走。还有基金会补贴,永远有嫌钱拿得少的人信-访举报你。”
  钟栎头疼至极,“你有个范凤飞吸血还不够?现在又多一个春好。”
  秦在水安静片刻,凉淡开口:“钟栎,今天这话我就当你是最后一次发牢骚。明白吗?”
  “……”钟栎心头一惊,暗道自己话说过分了,“我……”
  “明白吗?”秦在水只是打断他。
  “明白明白。”钟栎冷汗都下来了。
  他充分理解秦在水话里的“最后一次发牢骚”是什么意思,他要是再嘴上不把门,估计以后就不用跟着他做事了。
  他赶紧缓和气氛:“这不一时激动了。呸呸呸,下次再不提了。”
  秦在水这才转回头,看回庭院里的夜景。
  钟栎叹气:“可是在水,西村太落后了。民风还那么刁,你在他们那留的印象本就不好,现在又要他们搬迁,他们怎么可能配合?你不如选个简单的地方。以后接手集团也好,进中央也好,你试点哪里不是履历?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秦在水却摇头:“选个简单的地方,那还叫什么试点?能试出个什么名堂来?”
  钟栎:“那你后几年有得忙。”
  秦在水看着庭院里的银杏树。
  “忙几年是死不了人的。”他安静地说。
  钟栎语塞,说不出话了。
  他和秦在水二十几年的交情了,深知他这人的格局和魄力,认定的事向来坚定不移。
  但他一直不懂他走这条路到底图什么;或者说,他之前刚开始下基层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可那是秦在水的逆鳞,秦老爷子亲自出面封的消息,圈里从上到下没人敢提。
  两人没再交谈,离开茶室往前面宴会厅去了。
  宴会厅喧嚣依旧。
  一些社会人士已经离场了,这头只剩辜小裕这拨人东倒西歪,还嚷着要换地盘通宵。
  秦在水目光梭巡一圈,没瞧见春好。
  倒是瞧见餐桌末尾吃剩的杏仁布丁。
  钟栎把人堆里的钟楹扒拉出来:“钟楹,春好呢?”
  “好好?不知道啊,散心去了吧?”钟楹酒气熏天,看见她哥和秦在水,“哎呀,你告诉二哥,这园子安全得很,还能给他把人弄丢了不成?”
  钟栎脸都是黑的,骂骂咧咧拽起她往外走:“你给我起来回家!我是管不住你了,回头让你爸妈自己管吧!”
  秦在水看眼混乱的餐桌,起泡酒的酒瓶空了十几个,酒香四溢,香槟泡沫的痕迹分外明显。
  他眯道眼,下意识拿出手机,却又想起这姑娘还没电话呢。
  他把手机塞回兜里,吩咐了几个侍应生去园子里找人,他自己也折返出去,重新绕着走一圈。
  园子里树多假山多,为了营造氛围,灯光并不明亮。
  秦在水走上游廊,月光洒在青黛色的地砖上,保洁人员刚刚清理过,上面水渍都未蒸发。
  夜晚的中式院落,清宵人更静,四周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走回方才的茶室,一程走完,还是没瞧见人。
  秦在水蹙眉,准备去门口问问保安有没有看见人出去。
  刚转身,他听见后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园子里的保洁阿姨:“小姑娘哟,你吓死我了,怎么在工具间坐着啊——诶,我放个拖把。”
  “别在这坐着了,又没有灯,一会儿当心磕了碰了。”
  秦在水停住步子,回头望一眼,看见茶室边上有一个很窄的隔间,黑乎乎的,只有月光洒上一隅。
  保洁阿姨放好拖把出来,看见他,有些意外,喊了声:“秦先生好。”
  秦在水点了下头,等保洁走远,他才往工具间走去。
  起初看不清,等走近,他才瞧清里头的人。
  春好还穿着裙子,她脸蛋泛着酒醉般的绯红,眼神却失焦,纤细的胳膊就这么抱
  着腿坐在工具间角落里。
  “春好?”
  秦在水不理解她怎么窝在这儿。
  他提步进来,“坐这儿干什么。”
  春好脑袋动了下,抬头看向他。
  男人背对着月光,语气也并不温和,甚至有些冷硬,估计是担心她四处乱跑。
  春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想起刚刚偷听到的对话,想起他毁约的拉钩上吊……想起那些久违的愧对、胆怯,所有的心动和心痛都在这一刻翻涌而上。
  她眼睛一酸,忽而就闪起碎光,和春天的一汪水一样;明明还是那个浑身有劲儿的女孩子,可此刻凝结在黑暗里,她有一种近乎破碎的柔美。
  她吸吸鼻子。
  秦在水声音一下止息,他怔愣半刻:“怎么哭了?”
  第32章 春落唯有心跳震耳欲聋
  [我吹灭灯笼,愿和你常相见。不用舟车劳顿,也不用风雨无阻,我是,你也是。]
  -
  “怎么哭了?”
  月色粼粼,照在他脚下,像撒了层盐粒。
  这盐粒眨在她眼底。
  “……我没哭。”
  春好抬手抹掉眼泪鼻涕。
  她后脑勺靠上墙壁,就这么仰头看着他,光线落在她半张脸上,眼睛水洗过似的。她鼻尖通红,脸颊也醉红。
  秦在水身形安静,似乎在想对策。
  他没处理过这种事,走近一步,发现自己影子完全罩住她时,又觉得不太妥当。
  他隔几秒,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可春好只是摇头,她瞧着他在黑暗里的样子,痴痴一笑:“没什么事呀。我真没哭……我怎么会哭呢,你看错了。”
  秦在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春好挠挠脸,一副喝了不少的样子,她手从膝盖上落下来,摸索着嘟囔:“我衣服呢?我衣服里还有我写的东西呢。”
  秦在水四处瞧一眼,哪有她衣服。
  他没再干站着,手从兜里拿出来,上前扶人:“先起来。别在这儿坐着了。”
  她“唔”一声,点点头,“好。”
  对他的命令十分顺从。
  秦在水攥住她胳膊,想把人拉起来,却发现她纸片似的完全使不上劲;他没办法,只得一边一个咯吱窝,跟抱小孩儿一样两手把人架了起来。
  “不行,好痒,你别咯我痒……”她挣扎,手推他胸膛。
  秦在水下颌绷着:“你先站稳。”
  她脚站住了,身体直起来的时候又被裙子一扯,她拍打他:“你怎么踩我裙子。”
  秦在水:“我没踩你裙子。”
  “你踩了。”
  “我没踩。”他头疼至极,低头看一眼,她光脚踩在自己裙边上,“你把你右脚抬起来。”
  “噢……”
  好在她是听指令的。
  她脚拿开,秦在水腾出手把她裙子拢了拢,她这才站直。
  但只站了两秒就又开始摇摇晃晃,她往后靠上墙壁,甩甩脑袋,好似清醒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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