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春好听见了,耳根变红:“……”
  其实最开始他牵上她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慢慢,两人衣衫摩挲,她心底又鼓动出另一种喜悦与疼痛。
  春好知道,这是心跳在撞击肋骨。
  身边,秦在水坐进来。
  她赶紧将鼻尖的汗抹掉,装作一切正常。
  秦在水也没多言,他一坐上车,仿佛骤然变了一个人。
  前面蒋一鸣也打开平板开始确认后几日的行程。
  车辆随着车流驶出停车场。
  安静的车厢里,蒋一鸣一直在汇报工作。
  春好简单听了下,只听懂一些“出席”“会议”“报价”等词语。
  她看眼秦在水,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全神贯注的,甚至有些严肃,时不时打断蒋一鸣,给予答复或者批准。
  她望向窗外。天桥在头顶掠过,粉紫色的彩霞凝聚在西边,街灯明亮,树影清澈,一切都很崭新。
  她到北京了呢。
  这个她寄了三年信,又等了三年信的地方。
  这个她心心念念的,有他在的地方。
  春好直起身趴在车窗上,她认真看外面每一幢大楼,每一个路牌。
  红灯停住,短暂地安静少许。
  蒋一鸣往后询问:“秦总,老宅的阿姨打来电话,老爷子让您今晚回去一趟。明日集团和扶贫办一起开试点工作会,老爷子有话要交代您。”
  秦在水:“行。”
  “阿姨问需要备菜吗?”
  “不必。我回去坐会儿就走。”
  蒋一鸣转达完毕,挂了电话。
  秦在水还想着事儿,他从一旁拿出矿泉水拧开,余光微闪,察觉到身边人的安静。
  这一路从机场出来,她安分得有些过头了。差点让他忘记还有这么一小孩儿在车上。
  秦在水喝口水,瞧向她。
  春好还满心扑在窗上,她微张着嘴,眼里光芒闪闪,看得很是痴迷。
  夏日的树木高而茂密,城市的余晖就这么洒在她身上。
  玻璃并没阖上,风断断续续吹起她齐脖的短发。
  秦在水出声:“发什么呆呢?”
  她眸子里还有夕阳,闻言回头,坐回车厢的阴影里。
  “这里的树都好大啊。”
  她说着,还挪了挪屁股,有些兴奋。
  “北京老树多,很多都上百年了。”前面蒋一鸣说,“最晚都建国后七八十年代种的,也有几十年了。”
  “哇!”春好感叹,“难怪这么好看。”
  秦在水知道她今天一路都失魂落魄的,他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估摸是和感情有关。
  本以为她这一天都要低沉下去,可转眼看见好风景,她又恢复雀跃的模样。
  秦在水牵牵嘴角,他又拿了瓶矿泉水,拧松瓶盖递到她手里。
  春好立刻接过:“谢谢。”
  她舔舔嘴唇,仰头咕咚咕咚喝掉一半。她飞机上睡了一路,都没补充水分。
  她说:“西村山上的树就没有这么大,很多都被村里人砍了拿去烧。”
  她有些遗憾地抿抿唇。
  秦在水:“现在环境保护管得严,砍不了了。”
  他说,“等你什么时候再回去,山头上的树也长得很好了。”
  春好不信:“西村的人才不管政府那些规定呢。他们无法无天惯了。”
  “乱砍乱伐得蹲局子的。”秦在水松泛下身体,“砍了就进去。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那还挺好的。”她一笑。
  春好又看眼窗外大片的绿树,这时太阳已经落了,天空干净而灰蓝,另一头,一抹月亮浅白浅白的。
  她其实很喜欢西村的山水树木,那时候妈妈还在,一切还有归处;即便她不喜欢那些村民,不喜欢那个暴戾懒惰的父亲。
  但那里的景色确是好看的。
  “以前,村伯伯教我背唐诗,我割草的时候,就会背给那些树听。”春好说,“还有其他小孩儿笑我,说我是宝气*,和树说话。”
  “宝气?”秦在水记得这个方言,“说你蠢?”
  “对呀。”
  “那你怎么回?”
  春好眼睛一瞪:“我才不回他们,我直接撕掉他们的嘴。”
  车厢里响起轻笑。是前面蒋一鸣。
  他立马从后视镜里澄清:“不是,我没笑你,我在看别的。”
  春好:“……”
  她又看向秦在水,他嘴角微动,似乎也在笑。
  春好皱眉:“你也笑我。”
  秦在水眉梢一扬,清清嗓子,“没。我什么时候笑过你?”
  她一脸怀疑。
  秦在水笑归笑,但想起白天那光荣榜上她的“事迹”,还是提了一嘴:“以后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在别人面前就别说了。”
  春好却道:“你不懂。这话就是要当人面说才管用。”
  秦在水没接腔,只幽幽看着她,带了些训诫的意味。
  她有些怵,嘀咕着“噢”一句,消停下去了。
  但大概心里还不服气,腮帮鼓老高。
  秦在水:“……”
  他没管她了,看向自己这边的窗外,却忽而想起几年前国旗下拿锄头砸人的小姑娘。
  这一年又一年,到底是有些变化的。
  他食指敲着扶手,还是没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
  -
  春好在酒店大堂的窗边看见了斜对面的大裤衩。
  这个她知道,学校电视上经常看见。
  天已完全黑了,玻璃上映出室内的倒影,微暗的、朦胧的。窗外,夜色莹亮。
  高大的建筑从东排布到西,一眼煌煌望不到头,像极了那些延绵不断的大山。只不过这里的“山”是晶莹剔透的,像银河里随手一抓撒上去的钻石。
  春好看了会儿,回头,瞧见前台那,蒋一鸣还在办入住,秦在水应该是碰上了熟人,正在和人说话。
  其中几个和他握了手,寒暄几句往餐厅去了,只剩一男的搂着女伴留下。
  钟栎往春好那边递递下巴:“把你的小乞丐接过来了?”
  秦在水接过房卡,扫他一眼,目光凉淡。
  钟栎:“好好好,不是小乞丐。是小朋友,可以了?”
  说着,他松开女伴的腰,两人往边上走了走。
  “明天开扶贫试点会。老爷子那儿有没有什么指示?”他问。
  “指示还没下。”秦在水说,“我一会儿回一趟。”
  钟栎点点头,他也是明坤的股东之一,明天也得出席:“明坤系的人太多太杂。大家面儿上不说什么,后期执行给你唱反调的估计不会少。朱煊不就是么?账务那么大的窟窿也踢不了。你大哥和继母给撑着在呢。”
  秦在水:“我大哥那边的事儿都好说。”
  他和秦问东倒没什么冲突,他管他的金融,秦问东管他的地产,一直互不干扰。
  他只是担心,朱煊那些事儿一旦捅破,这脏水泼过来,秦家也得遭殃,那就洗不白了。
  钟栎说:“反正扶贫是后几年的重头戏,先听上头安排吧。实在不行,老爷子还站你后边儿在。”
  秦在水摇头:“爷爷年纪大了。少参与这些比较好。”
  说着,前台又递过来身份证和房卡。
  秦在水走过去接过,是春好的身份证,还是刚出西村的时候弄的。十三岁,头发还没长长,刺刺的寸头,眼睛跟两个黑玻璃珠一样,像个假小子。
  一瞧出生日期,7月9日,正好下周。
  钟栎瞧见:“你大费周章搞这么一遭,让基金会给贫困生出钱,就为接这姑娘来北京玩一趟?”
  他说:“你直接要人带她过来旅游不就行了?省时又省力。这研学项目出了不少钱吧,回头股东会又参你一本。”
  秦在水不以为意:“那帮子人,身居高位久了,就爱支配些不属于自己的钱。”
  钟栎一乐:“这话倒真没说错。”
  秦在水捏着房卡,往春好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也正巧回头,两人目光对上。
  他略抬下巴,示意她来。
  春好便立马从窗边跑过来。
  她看见钟栎,觉得他有些眼熟,但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钟栎先挥了手:“春好小朋友,你好呀。”
  春好现在已经对“小朋友”这个称呼免疫了,她背着手规矩点头:“你好。”
  钟栎笑嘻嘻的:“好乖的小朋友。”
  春好:“……”
  秦在水:“别搭理他。”
  他一笑,又看眼秦在水,“走了。”
  遂伸手牵过自己女伴,揽着人也往餐厅去了。
  女伴还忍不住回头打量一下秦在水,这位传说中的太子爷,品格魄力都一等一的男人,可不是那些坐吃山空的纨绔子弟可比的。
  她好奇:“跟在秦总边的小姑娘是哪个啊,以前都没见过。”
  “他资助的姑娘。宝贝着呢。”钟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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