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余甘子双眸亮晶晶的,一点都不失望。
“可我看你十分好学。”南燕雪问。
余甘子抬头望天,垂眸看地,又冲南燕雪一笑。
“也对,人生天地间,无处非学问。”
南燕雪说的全然是余甘子心中所想的,她心中感怀,又觉愧疚。
余甘子很清楚,如果没有她赖在这里,南燕雪今天完全不必费心力与林娴斡旋,她分明是雷厉风行的做派。
“别害怕长大,长大还是挺好的。”
南燕雪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余甘子,却知道她哭了,随手摸了摸她的脸,擦掉她一滴泪。
女塾师是假的,而沈元嘉这个夫子也不好继续留在将军府上了,南燕雪另挑了一位字好画好的赵老夫子,专门来教授书法绘画,旁的那些经学文章留着给郁青临能者多劳。
至于沈元嘉,看在他还算识时务的份上,南燕雪给荐了个楚州州衙主簿的差事,虽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但楚州富庶,每年的缴纳的商税仅在京城和钱塘之下,州衙又比县衙更有权柄,大有可为。
沈家求来求去也就为得这样一份好差,于南燕雪而言不过就是书信一封。
南燕雪先前在楚州买了些铺面、田产,所以还买了个账房,留在楚州替她打理买卖上的事。
沈元嘉若在楚州能站稳脚跟,往后行事也有些方便。
“将军,喝碗汤吧。”小芦在南燕雪手边搁下一碗甜汤,“我配了百合。”
郁青临这些时日都在照顾小铃铛,无暇兼管南燕雪的吃食,但他在灶上存了好几罐蜜膏,有用党参、黄芪、桂圆、甘草、甜枣、当归制成的归脾蜜膏,还有眼下这小芦用来给百合汤调味的二仁蜜膏。
再就是一些现成的汤包,天麻用来炖鱼头,杞子、黄精是用来炖禽类的,鸡、鹌鹑、鸽子都可以。
“二仁蜜膏?哪二仁?”南燕雪啜了一口,只觉甜香之中还有一层薄薄的酸味,“也是保养脾胃的?”
“柏子仁和酸枣仁。”小芦对药理不是那么清楚,道:“应该是吧。”
小铃铛的身子已经大好,到了八月里,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南燕雪每每去见画苑,就觉他一天更比一天精神,身上肉也养了一点回来,面上几点泛红的疹疤都涂了丹参羊脂膏。
“要什么赏?”
南燕雪把一个长命锁挂在小铃铛脖子上,伸手拨了一下,底下一排小小的金玉铃铛碎碎作响,岁岁平安。
她看向郁青临,只觉得他瘦了些,迎着秋风微微眯眼一笑,说:“留着讨将军一次饶吧。”
小铃铛在画苑里住了多久,郁青临就寸步不离地陪了多久。
出来后府里连他的秋衣都做好了,棉布丝麻的两件,绫罗绸缎的两件,还有一件御寒的斗篷,衣料色泽明亮通透,非寻常染料可得,就连素色的里衣料子看起来都是一等一的好,如云般柔软。
花嫂说这些料子都是南燕雪库房里的,全是赏赐之物。
“这,这怎么使得?”郁青临觉得受之有愧,但花嫂不理他,还用边角料给他做了几双袜袋。
院里多了大大小小五六个团箕和簸箕,拿来晒药最好不过,郁青临还以为是小吉做主添置的。
小吉道:“是街上那篾匠做的。您不是给了芫荽、观音柳的方子治他儿子的麻疹吗?见效了,昨个辛小弟出门去玩时捎带回来的,也照着市价给了钱的。”
大人处世为人孩子都看在眼里,课堂上再多大道理,也不及言传身教。
被郁青临撇下的几方药田也被龙三他们几人料理得很好,栀子、夏枯草、大叶青、柴胡等等,都是些好种常用的药。
药材跟粮食不一样,并不都在秋日采收。
花类的药材得在花初开时候就收掉,如半夏、孩子参一类的药材,夏日里就要收了。
因府里孩子多,郁青临之前留话说要买些孩儿参的,一抽开药屉就见已经装满了,参气质朴浓郁。
郁青临一看就明了,都够得上贡品品相了。
就算是在秋日采摘的果类药材,时间也不定,例如瓜蒌、栀子之类的,要摘自然熟成的果实,而茱萸、柏子仁则需要经霜。
眼下将军府药田里野马追、苍术、石斛这几样正是熟成时,所以得遣人去看着药户采收制药,日子忙碌却也闲适。
泰州道路通达,除了本地的好药之外,各地药材只要出得起价就都能买到。
郁青临自进了将军府后,乌梅、厚朴、泽泻用的是闽地的,牡丹皮、毫菊用的是徽州的,白术、玉竹用的是荆湖一路的,就连龟甲、鳖甲用的都是江汉一带所产的。
南燕雪未必了解何处产好药,但买进府里的都是最好的,郁青临把这些好药用下去,疗效自然也好。
厢军的副指挥使今日就求上门来,因听乔五几人夸过郁青临所制的骨伤药膏很好用,所以也想买几帖。
这是个顺水人情,南燕雪应了,郁青临就出面替他看了看,要他过五日再来拿膏药。
副指挥使得偿所愿,只西厅里几位妇人却要失望了。
原是泰州一带家中有女儿的官家富户听闻将军府要来一位宁德公主所荐的女塾师,所以接连求上门,想把女儿也送进来,倒不为了什么学问,只谈婚论嫁时多一些光彩。
翠姑这两日都忙着打发这些人了,烦得脾气暴躁,说话也没好声气。
她赶那些妇人走时,郁青临正抱着小铃铛在角门处管相熟小贩买些新栗,打算做粉栗糕。
小贩把箩筐担进门来,讨了一口水喝,也歇歇脚。
正在郁青临细细挑拣时,外头传来尖细的抱怨声。
“到底是将军府门槛高,听说连知州夫人也难见将军一面。”
“不见咱们也就罢了,怎么连个上得了台面的人都没有?”
“就她还说是什么校尉夫人的,动辄呼呼喝喝的,真是粗鄙不堪。”
“只怕是随军时跟上的女子,生了个一儿半女甩不脱才给带回来的。”
“就是,看看那张脸,黄得像是锅底焦巴,谁家六品的官夫人生就她这模样?”
话是越来越难听,郁青临皱眉走出去,看向那几位正要上马车的妇人。
一见将军府门里出来人了,那几个妇人立刻噤声。
见郁青临样貌俊秀,衣着体面,袍角在风中一荡,竟是波光粼粼的,怀中小娃挂着的长命锁做工精细,手里抓着吃的青红皮的酥梨市价要五十文一个。
她们一时揣摩不出郁青临和小铃铛的身份,不由得面面相觑。
第37章 “是房中礼仪。”
“官夫人,有两种。一种是如范夫人这般,陪着夫君自小兵做起,从举号旗到举将旗,从九品到六品,这官夫人是她,是因为该她的。”
郁青临微微一笑,神情温煦得还以为他要开口恭维赞美。
“那么还有一种是拣现成的,谈婚论嫁时掂掂自己的斤两,再挑挑别人出的价码。这官夫人是她,是因为买卖成了。”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胆敢数落我们?!”那几位夫人气得一个脸白一个脸红,剩下都是脸黑的。
郁青临收起笑,横眉冷对。
“是诸位先说三道四,乱嚼舌根的。”郁青临寸步不让地说:“将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就算是请范夫人招待诸位,也是过分高看了。”
他越说越是尖锐,却刺得那些夫人愈发不敢造次。
“是我们的不是,还望小公子宽恕则个。”有一妇人走近了一步,笑道:“不知您是这将军府上的什么人?”
郁青临听出这妇人是说将军府门槛高的那位,她是抛话之人,那些难听话倒是一句都没说,可郁青临总觉得这种人更为阴损。
他不欲与她说太多,道:“我只是无名小卒,诸位好自为之。”
这妇人其实是泰州通判的妻房,迎风又闻见小铃铛身上那股子丹参羊脂膏的味道,见郁青临避而不谈,反倒多思多想起来。
‘在前头厅里只能瞧见粗妇,在角门外倒是真见着将军府的尊贵人了。’
她们瞧见的哪里是人,不过是恩赏的好料子和金银。
孩子们的衣料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小铃铛得过麻疹后,旧衣服全烧了,比他大的孩子们一时也没几件小衣裳能淘换下来,所以就给他多做了几件新的。
郁青临背着一篓栗子回了孩子们的西跨院,半篓悬在梁上风干,半篓煮熟碾成细粉做糕。
他交代了仆妇看着灶火炊栗糕,抱着开始发呆的小铃铛回房睡午觉。
孩子们并不都住在这西跨院里,有些是跟着爹娘住的,有时玩得累了,就地睡在这院里也是常事,辛符屋里那床最大,每晚上几乎都睡着三四个男孩。
小铃铛有时候会住在南燕雪屋里,有时候是住在郁青临院里,但他们总有忙的时候。
膏药的药材需得浸制七日,开始熬制时郁青临就没功夫顾小铃铛了,趁这个时候多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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