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将军原来查过了。”郁青临转首看南燕雪,惨淡一笑说:“泰州产出的孩儿参肥厚无须,每年都要进贡一定数目,有时候实在不足,泰州药局就会往里搀些淡竹叶的根块,几成惯例。淡竹叶无毒,还能清热消肿,只是性微凉了些。听闻是因为郡主先天不足,脾胃虚寒,常年吃孩儿参保养,掺了淡竹叶身子才受不住的,若是体健一些,恐也不会被发觉。”
  “淡竹叶?我娘从前用来代茶的,从没见她喝出过什么毛病。这事说不准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南燕雪道:“如此说来泰州药局常做这以次充好的事?”
  “江宁府的药局还不是一样,一丘之貉。淡竹叶根块其实更像麦冬,掺在一块根本看不出来,性也是一样微寒。至于孩儿参么。”郁青临有些讥讽地说:“我后来才知晓该用繁缕的根块来替,炮制过后就连嚼吃着都是一个味。”
  南燕雪道:“那你还假惺惺说什么泰州是故土,只怕是在江宁府药局也待不下去了吧,是不是以为会不一样?结果更烂。”
  南燕雪这话捅得郁青临大笑了一声,道:“将军不给我留块遮羞布吗?”
  “你有什么羞需要遮?”南燕雪反问他。
  郁青临被她平静的目光一罩,思绪也慢慢沉缓下来,问:“阿符还好吗?”
  他方才只是想快跑回去取盏灯笼回来给这个小犟种,但走到一半似有异响,折回来时居然看见南大有在追杀辛符。
  南燕雪道:“我看南大有没吓着他,倒是你把他吓得不轻,他都没认出是你,不然也不会跑。”
  若只是为了救辛符,天灵盖那一刀已经足够,根本不必下那割破面门,勾裂喉咙的狠手。
  郁青临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拿起地上的镰刀去湖边涤荡。
  夜风舒润,湖波如鳞,活水把一切都洗得干干净净。
  郁青临看着湖里的月亮又问:“那将军还好吗?”
  他此时白得像盐铸的,还问别人好不好。
  南燕雪在南家这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鸡飞狗跳根本不足形容。
  她想了想,说:“南静恬死了。停灵三日,不入祖坟。我把她女儿带回来了。”
  简简单单三句话,平平淡淡的口吻。
  郁青临蓦地回头看她,南燕雪见他面上有惊有疑,独独没有刚杀过人的惧意。
  “那蒋家也肯?”
  蒋盈海第一次登门时被郁青临瞥见了,青天白日的,他那一双眼就含水欲醉,满面淫相,郁青临就有些不喜。
  “孩子愿意,我管蒋盈海肯不肯?”南燕雪抱臂睨着郁青临,一侧身要走却又回眸看他,忽问:“杀了南大有就够了?南家你还有人要杀吗?”
  郁青临张唇望着她,似乎是语塞,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小人卑若蝼蚁,不敢有什么报复之心,只求将军庇护。”
  “哼。”南燕雪显然不信。
  “这仇是普世的仇恨,天底下的老百姓都是一样苦,又何止几个药户?”郁青临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一层层论下去,小人要杀到京城才算完。”
  湖风迎面而来,吹得南燕雪眼底发凉。
  “这话别再说了,对谁都别说,哪怕是交了心的。”南燕雪转身踏出了一条清新的小草路,停了停又转首对他道:“进去吧,我叫乔五把这脏东西打理了。”
  郁青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跟在她后头,见她走路的样子有些滞涩,想是在南家这几日没歇好,身上不舒服,便道:“将军这几日怕是没闭眼吧,晚上我在方子里添一味药,让您好睡些。”
  虽知道他是尽医者本分才又说起喝药的事情来,但南燕雪还是有些烦躁,没好声气地说:“给自己煎碗定惊茶吃吧。”
  “是安神药不见效吗?总是要认认真真吃几副的,人间凡药又不是仙丹。”郁青临认真道。
  南燕雪顿足转身一把拎起他的腕子抖开掌心,郁青临不会武功,也就不会在杀人这件事上用巧劲,下的全是死力气,所以掌心红糜一片。
  “管好你自己!”她丟开他的腕子,低声道:“千挑万选,拣了个疯子来做郎中。”
  郁青临真喜欢‘千挑万选’这个词,琢磨着南燕雪没有不要他的意思,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道:
  “将军是觉得我没被吓哭有些奇怪?今日仇人送上门叫我杀,我实则该笑,但杀了人又笑得乐不可支,才像个疯子吧。”
  “一天到晚不是瘸腿就是烂手的,爱哭爱笑随你。”南燕雪打了个口哨,夜风跑了过来,在夜色里若隐若现,她夺过郁青临手里的镰刀丢给乔五,道:“拿去过火。”
  乔五他们去料理南大有的尸体了,而南燕雪去了南榕林在泰州城里的宅邸。
  范秦原先就摸过南榕峰和南榕林在泰州的宅子,南榕峰那宅子很不错,也宽敞,算起来所费不少,张小绸和孩子也都会跟着南榕峰来住。
  而南榕林这宅子就小多了,只养了一个妾和七八个下人。
  眼下这时辰,院里的老仆都打着瞌睡,主屋里的灯火昏暗,南燕雪信手捡了一把石子,撬窗入内,其实落地其实也不算很轻,只是房中人欢叫得太响所以掩盖了。
  南燕雪将油灯摁灭,掷去一石破开床帐,直把**变作痛叫。
  “什么玩意!”南榕林还以为是什么鸟飞进来了,撩开床帐时南燕雪瞅准时机又一石头打在他咽喉上。
  南榕林的嗓子就像被人捏扁,顿时冒不出声来!
  小妾娇声急呼,被南燕雪一石打晕在床铺上。
  屋里昏暗,南燕雪倚在香案边看着南榕林抱头鼠窜,一石一石掷在他身上,堵他的逃路,也叫他尝尝在一片漆黑里叫人追杀的滋味。
  南榕林还以为是闹了鬼了,哑着嗓求各路神鬼放过他。
  莫名的袭击停了一停,南榕林想夺门而出,今夜月光太盛,他朝门边跑去时瞧见黑暗里有个轮廓,吓得他一顿足,只觉脖子一凉。
  南榕林瘫在地上,摸了摸自己喉咙,只觉黏糊糊,痛得他发抖。
  他颤抖着转脸看去,就见月光照亮了一只凛冽含笑的独眼,南燕雪轻轻‘啧’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说:“二叔再跑快一点,今夜就可以去见父母了。”
  “将,将军。”
  南榕林软似浓痰,而南燕雪横刀立在一侧,又道:“二叔做人真不厚道,这快活夜怎么干杀人的勾当?”
  “您,您是什么意思,一定,一定是误会了。我,我哪有杀人的胆?!”
  “南大有这都杀上门来了,药田那事惹出来的祸患,这账当然要算二叔头上。”
  “这,这事我一概不知情啊!将军明鉴,将军明鉴啊!”南榕林哆哆嗦嗦拱手讨饶,“是大哥,是大哥,他可不会不会花钱赎弃子,南大有在明面上不好走动了,刚好可以当个暗桩!”
  所以说南大有原本就是打算藏在东湖附近监视将军府的,但今夜意外发现了辛符,更发觉他患有夜盲且落单,觉得机不可失,所以才出手要杀他,提前暴露了而已。
  南榕林意识到自己被南燕雪吓出了真话,牙齿嚼着舌头,满嘴腥味开始往回找补。
  “可,可大哥也不会想杀您啊,只是怕您心里有什么,咱们可都是一家子,大哥自幼丧母,是娘把他养大的,我虽是姨娘生的,可我姨娘是娘的陪嫁丫鬟啊!我跟娘是一条心,我是娘的奴才,娘的儿啊。”
  南燕雪用刀尖在南榕林面颊上拍了拍,吓得他叫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咱们可是一家子!”
  这话太恶心,南燕雪当即卸了他的下巴,又踩脱了他两条胳膊。
  南榕林‘呜呜哇哇’叫着,口水淌了满襟,手臂动弹不得,一晃就痛。
  “三房的嗣子是南期仁,我是南家弃养的邪佞,我同你们不是一家人,回去同南榕山、南榕峰说,叫他们规规矩矩的,别再惹到我头上来,否则谁都别活了。”
  南榕林赤条条似猪猡般的样子实在令人反胃,南燕雪回到家中,想进厨房拿个面饼吃的时候还在摇头,想把这一幕从脑子里晃出去,只一抬眼就见郁青临、余甘子、辛符三人在等自己,灯下三个漂亮人儿眉目如画,眸中光芒殷切。
  “等我做什么?吃了吗?”南燕雪的目光落在余甘子身上,她一身孝,低着头,看着饭桌上的一块木疤。
  “没呢,孩子都说要等您回来一起吃,郁郎中也跟着犯傻。”翠姑笑道。
  郁青临刚煎好了给南燕雪的安神药,自己也糊了满手的伤药,天气渐暖他也没裹纱布,抻着手晾伤口,看着南燕雪一步步走进来落座。
  辛符跑去帮翠姑看火,锅里水声沸腾起来,油锅也哔叭作响,好似一场静谧的暴雨落在这厨房里。
  南燕雪好像真是饿了,一个劲剥花生吃,郁青临见她将红衣搓得干干净净,随口卖弄道:“将军,这花生红衣是补血的。”
  南燕雪没理他,只是过了一会,一碟花生皮壳被推到郁青临眼前,他不解地看向南燕雪,就听她道:“你最该补血,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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