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不过我不会亲自处死他。”
他看向罗莎,她对他永远是那么冷:“你一直不信神,但我觉得可以采用另一种方式让你接受。”
他打开投影,在她养伤的这些天里,第二十一届祭品游戏隆重开幕了,随着镜头放大,祭品里浮现麦克拉特的脸,比赛即将紧锣密鼓开始。
“我把他投向了祭品游戏的赛场,相信神会替我做出决定的。”
贵族与贫民权力颠倒,有史以来第一次有贵族充当祭品,热度空前。
罗莎用一种凉透骨的眼神看着他:“你真是个禽兽。”
何塞没有丝毫触动,他的平和近乎灭绝人性。
“我只是觉得我们三个的关系太不健康了,你不觉得嗎?”
他还是无法容忍跟自己的儿子共同那样做,麦克拉特不该触碰她。
他声音低下来:“罗莎,我希望你能爱我,最爱我,能抱你的只有我。”
罗莎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忽然发出笑声。
“多么荒唐啊,你让我爱你,可你呢?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你知道爱是什么嗎?你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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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敲他的心脏。
他永世强悍,永恒孤独,永远没有爱人的能力。
从没有得到的爱也拿不出来。
何塞想说些什么,可是被屏幕上巨大的打斗声打断。
画面上麦克拉特已经陷入厮杀。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儿子,是最金枝玉叶的大贵族,可他正负伤倒在泥潭中,他出生的地方。
命运啊,命运......
何塞有些精神恍惚,仿佛一瞬间回到了二十年前。
前尘大幕徐徐拉开,作为送给继承人的礼物,前任圣宾叶大家长为他亲手创造了祭品游戏。
彼时的罗莎蒙德被选中,投放到了第一届赛场上。
何塞对那个女人很厌恶,很反感,但看着她这样被折磨痛苦的死去,他认为太过残忍。
而他的父亲明确告诉他,她是因为他而死的。
大家长让他亲眼看着屏幕,那个女人倒在血泊里。
“看看啊,何塞,这是你犯下的罪恶。”
“你知道吗,她怀孕了,怀的是你的孩子,一个肮脏的私生子。”
“触碰一个第七區贱民,你真是脏的不行。”
何塞瞪大双眼,一直到最后,他才知道她怀孕了,而且孩子是他的血脉,这真是对他最惨烈至极的报复。
他的父亲认为贵族血统受到了玷污,惩罚罗莎蒙德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可是她怀孕了。”何塞向自己的父亲祈求放过她。
“圣宾叶家没有私生子。”统治者冰冷无情。
“何塞啊,我们就是这样的,即便那是爱,我们所爱的也永远不会爱我们。”
“如果我是你,喜欢谁就该把谁放心里,不然你的喜欢只会害死她。”
“看到了吗,那就是你的爱,那就是它的下场。”
罗莎蒙德奄奄一息,对着镜头竖中指。
何塞跪在地上,心里不停呼喊她的名字,向神祈求她不要死。
可神迹并没有发生。
大家长叹息:“看来我们的神不愿照拂第七区,这就是蝼蚁们的下场。”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麦克拉特降生在祭品游戏的赛场,山林旋即燃起熊熊大火,万物灰飞烟灭。
何塞静静看着自己的父亲,权力下的最后一丝人性随烟丝泯灭。
统治者对他说成为继承人首先要灭绝人性,情与爱都是没有用的,他后来做到了。
十几岁的少年何塞眼睁睁看到她在面前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跪在地上,沉默地屈服。
直到不久后在腥风血雨中上位。
上一任家主的死因扑朔迷离,但无人敢追究。
他坐到了,王座上,孤单一人的位置。
可他没想到会遇见罗莎。
他的罗莎啊。
当他看到她第一眼,他是想毀了她的,可是她却让他爱上她。
她已完完全全把他毀了。
罗莎注视着血腥的屏幕,心灰意冷。
时隔一年,她对他说出了同样的话。
“请把我投到祭品游戏的赛场,让你的神来审判我,惩罚我,赦免我,我要跟麦克拉特一起承受。”
何塞崩溃:“你怎么能为了他这么做?”
“你觉得麦克拉特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他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给你么?不,他不会的,他跟我是一样的,我们就是这样,刻薄,自私,独裁。”
罗莎打断他:“不,他跟你一点都不一样,他是罗莎蒙德的儿子。”
“把我送去吧,他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想都不要想。”何塞捧住她的手,她的手像他的心一样凉,他用手指拍打着自己的心窝,让她抚摸:“你让我的心很疼,我这里,我的这里啊,你看到了吗?”
罗莎想为什么要单独强调心呢?大概因为他没有那个器官吧。
“那要我怎么办呢?”她轻飘飘道。
人怎么能阻止毀掉人的東西?
罗莎从床上緩緩起身,去意已决。
何塞抱住她:“rosa,不要离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即便是他没有的东西,却依然要加倍疯狂地献给她。
“可是你没有啊。”她点点他的胸膛:“听到了吗?空的。”
何塞对她几近疯狂:“那你对我有么?”
“很不幸,没有的就是没有。”
“我不能给你证明什么是爱,但是,我对你没有的,而对麦克拉特就有的,这就是爱。”
“不。”他陷入癫狂。
“你看啊。”她轻轻道,“给你希望,让你绝望,这就是爱呀。”
最暴烈的,最血腥的。
自然法则的,自我意志的。
爱。
她叫来了自己的小羊,抱起它,对他重复道:“把我送去祭品游戏的赛场,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样。”
“如果你不那样做,我就替你做。”
现在她已经不惧死了。
何塞感到可怕,
他不知道该怎样能留住一个不惧死之人的性命。
曾经对生命的恐吓反而成为枷锁。
她像一个淡定的杀手,眼皮冷冷睁开,没有情绪地割掉他的肉。
他呼唤她的名字:“rosa,你不能这样对我。”
“可我已经这样做了不是吗?”
他跪在地上抱住她的腿,可她却把他推开,迈出来。
“把我送走吧,该结束这一切了。”
“让你的恨,你的愧疚,你的折磨,都埋入地下吧。”
∽
何塞失声站在原地。
她一开始离去,那些湿漉漉的雨花与草地,树与雾,一直在他脑海里飞舞,随着千万朵花瓣浩浩荡荡漂流而下,血液一直流向抵达的地方。
万籁俱寂,他緩缓抬手摸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它的跳动,世上从没有一种东西让他如此不明白。
他用手捂着那里,那最让他疼的地方,已经有东西要生出来了,可是以最暴烈的方式,懵懂的遭到了灭顶之灾。
何塞不相信爱,他身上是没有爱这种东西的。
但在他察觉前,他发觉自己已经把她的眉眼与双唇连同一切都一一爱过了。
他仿佛看到她的身体穿过玫瑰园,他的玫瑰在风雨中义无反顾。
何塞惊觉自己終于明白了什么是爱,可是再也不会得到她的爱了。
他后悔莫及,立刻慌忙跑起来,下令去追她。
她说她永远不会爱他。
没事的,他安慰自己。
他可以永远不需要爱。
只需要她在就好了。
他要把她追回来,永生永世陪着她。
“礼官!”他下令礼官立刻終止比赛进程。
礼官一改卑躬屈膝,拦在他面前。
“大人,小姐她想要离开,您放她走吧,我已经传您的命令,中断了游戏赛场的全部通讯网。”
何塞定睛看着这个仆人,他多年来最忠诚的狗。
他伪造了命令,背叛了自己。
他很快地把他处死,身上不溅一滴血。
直播全部中断,最高等级的命令帶有不可逆性,恢复通讯网络需要时间,他只能压住隐隐不安,往赛场赶。
他对驻军下令,终止比赛,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她去找麦克拉特,麦克拉特会保护好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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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拉特被关进帝国监狱中,经受了各种严刑拷问。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能确定她确实没有去找他。
那一天,直到麦克拉特濒死时她也没有出现。
漫长的季节里大都会又下了一场大雪,天晴后,雪化成水回到了天空,被雨水冲刷,没有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