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罗拉的算盘都蹦到她脸上了,如果罗拉来照看她,她们将会有大把时间独处*,会发生什么?罗拉总不会把她抹脖子了吧。
安鹤打了个寒颤,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应该不会。
如果她们是同僚,可能会出现牺牲一个保全另一个卧底的局面。
但她们不是,或者说还不确定是不是同僚——罗拉不会现在杀死她,毕竟安鹤卧底的身份还没坐实,现在杀死她对罗拉的脱身没有任何益处。
但不排除,罗拉会只留着她的命,而摧毁她行动和辩解能力的可能。
到那时,安鹤只能任人栽赃。
审问已经告一段落,安鹤看着两人起身出去,金属门打开,片刻后,从门外照射进来的阳光逐渐合拢成一条细缝,罗拉回头看了安鹤一眼,接着,她啪一下关上了门。
就好像要堵住安鹤的生路。
冰冷重新笼罩着实验室。
安鹤收回目光,借着白炽灯看放在腿上的检查报告。
报告很简洁,只有一张纸,不需要她翻页。上面写着两条结论。安鹤得知,她的精神力很不稳定,且嵌灵强过她本身,这是从未在嵌灵体身上出现过的情况。
其次,她体内的骨蚀病真菌被逐渐代谢,已经完全没有了。果然,嵌灵体对骨蚀病免疫。
这意味着,她确确实实是个嵌灵体。尽管她会失控,且不像阿斯塔那样高大健壮。
安鹤试图召唤自己的嵌灵,以便接下来和罗拉对峙时自己能够占据上风。
但无论她念咒语,还是使劲把脸憋得通红,那群渡鸦都没有出来。
“急急如律令!”
“古娜拉黑暗之神!”
“请你在我面前显示你真正的力量!”
安鹤确认室内没监控后,把什么口号都念了一轮。
实验室空空荡荡,只回荡着她略带羞耻的呼喊声。
安鹤终于认清一个事实,她的嵌灵,不是很听话。
安鹤闭了嘴,细细回想上次渡鸦出现时自己的状态。
说实话,她当时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对,若要说反常的一点,是她对阿斯塔的赴死感到震惊。她自己面对死亡时并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但见到阿斯塔和海狄时,她被荆棘灯的信念和人性光辉所打动。
她不想眼睁睁看着阿斯塔赴死,也不想同伴成为骨蚀者的一部分,所以她带着非常强烈的情绪跳下了车。
情绪。
安鹤捕捉到了这个词。
她忘记是谁告诉过她,情绪很重要,那是一个人能迸发出力量的根本。喜悦、愤怒、感动、恐惧、不甘心,无论正向还是负面,人们被它驱使着,做出各种各样的选择。
它是一切行为的源泉,是盾牌,也是武器。原始、尖锐,丑恶,是在受到侵害时,冒出来捍卫自己的本能。
“要有情绪,安鹤,要不甘,要愤怒,要拿起你的武器!安鹤!”
安鹤盯着头顶的白炽灯,她想不起来是谁告诫过她了,她显然没听劝告,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情绪被摒弃在角落蒙尘,只有这样她才能够顺应周围过得舒服一些。
原来如此。
安鹤想试验一下自己的猜测,她龇着牙,试着让自己愤怒,但显然,假装的情绪不是本能,且强度不够,她的嵌灵依旧没能被召唤出来。
当初阿斯塔和海狄很容易就召唤出了嵌灵,并且收放自如。这就是荆棘灯的过人之处吗?
她们能够驾驭自己的情绪,以此驱使自己的精神力发挥作用。
太了不起了。安鹤知道这有多困难。
这就是荆棘灯成员会受到的训练吗?
她一定,要学会!
安鹤放弃召唤自己的嵌灵,她瞥向左边的桌子。罗拉下午会过来,既然嵌灵帮不了她,她得想办法增加存活的筹码。
桌子上的医用钳子已经被收走,但桌面上有一支铅笔,应该是写登记表用的,平放在桌子中心,靠在一堆文件边上。
笔也是武器。
安鹤仍旧戴着束带,她很快分析了一遍处境,这张桌子贴着床放置,且造型单薄,并不稳固,她身下的床也并不厚重,只比担架厚上一些。
看清楚情况后,安鹤开始大力挣扎,金属床因为她的动作被摇得咯吱作响,钢制的桌腿和石头地板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还不够,安鹤继续摇晃,手腕被束带勒出红痕,她的伤口做过简单处理,但因为身份特殊,苏绫并没有完全治愈她,此时这些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珠。
还不够!
安鹤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撞着床板和桌子,一遍又一遍。
在她的努力下,哗啦一声,旁边的桌子终于倾倒,桌上的东西洒落在床上、地上,到处都是。
“怎么了?!”门被猛然推开,剧烈的响动惊扰了外面的人。
安鹤先是看到一个拿枪的守卫撞开门,守卫很快退开,接着一个研究人员冲进室内,第一时间来确认安鹤的状况。
在她靠近之时,安鹤用指尖勾住掉在床沿上的铅笔,在手腕有限的活动范围内,将铅笔怼进了袖口——有人替她换过衣服,现在,她穿着宽松的长袖病号裙,恰好有袖子为她做掩护。
“我想上厕所。”安鹤说。
“你按铃就好了啊!”研究员说完才想起安鹤的手被束缚着,她按不到侧面的铃。
“算了算了。”研究员想了想,还是解开了安鹤手上的扣子,“我带你去。”
“谢谢。”安鹤这声道谢说得真心实意。她发自内心地觉得,第九要塞的人都太有人性了,尽管她身份可疑,但坐实身份前,她们仍旧允许她去上厕所,杜绝了嫌疑人失禁的局面——那太悲惨了。
这样一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派卧底来摧毁呢?
而这样有人性的地方,被摧毁之后所面临的苦难只会成倍增加。
弱肉强食的地方,良善永远不及贪欲来得锋利。
所以它才弥足珍贵。
安鹤被带去上了厕所,她很乖巧,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一是因为可疑的行为会让她的处境更加不利。
二是她发现,原来外侧的走廊上,有很多手握枪刀的守卫。显然有人下了指令要看住她。她跑不出去。
回到研究室时,桌子已经被扶正,东西也都已归位。
安鹤躺回金属床上,研究员重新扣上固定卡扣时她悄悄拱起了手腕,留出半拳的位置,安静地等着罗拉的到来。
……
她猜对了。
午后时分,罗拉端着一个盘子,独自走进了研究室。
门被打开,阳光投射下的影子在安鹤脸上一闪而过,随后罗拉关上了门,咔嚓一声从里面落了锁。
“吃饭。”罗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里没有其她人,她收起了礼貌,冷淡地像一把闪着寒光的手术刀。
盘子里的东西非常简单,一块干巴的粗粮黑面包,一小杯水。罗拉把金属床调成座椅模式,然后将面包递到安鹤的口中。
安鹤咬了一口,寡淡,干硬,难以下咽。
但她将近两天没有进食,仍旧努力吞进了嗓子,她需要力气。
“罗拉。”安鹤嚼着面包,半边腮帮子鼓鼓囊囊,她盯着罗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申请来照看我,是想和我说什么?”
安鹤跃过了繁琐的试探,单刀直入。
第8章 “不,我不杀死你。”
“现在说说吧,你什么来历。”罗拉在安鹤的床边安静地坐下来,她把面包放回了盘子,不再给安鹤喂饭,看样子打算认认真真和她谈会儿话。
“来历我已经和苏教授提过了。”安鹤咽下口中的面包,“你应该看过评估表,我没有说谎。”
“这么说你知晓苏教授的天赋。”罗拉认真地打量着她,“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在苏绫面前,只要你坚信自己说的话,那就不是谎言。”
呵,说得容易。
作假的人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的谎言?那得多大的能耐才能骗过大脑。
安鹤看着罗拉平静的面容,顿了顿,狐疑:“所以,这就是你能留在苏教授身边的原因?”
罗拉没有回答。
不会吧?安鹤暗暗吃惊,难道罗拉真的能相信自己的谎言?
这个世界的人,脑回路都有些离谱。
“你有问题。”安鹤百分百肯定。
“你也一样。”罗拉这次没有反驳,“我们是同类,我一眼能看出你很特殊,不然我不会找你谈话。”
从没有人看出过罗拉的不对劲。
但是,散发着同样气味的野兽在丛林中相遇后,即便隐藏得再好,都能异常敏锐地闻出对方的味道。
安鹤重复着对方的话:“我们是同类……”
吗?
她眼眶周围的肌肉微微紧锁,看起来像猫科动物捕猎前的瞄准。
罗拉察觉到安鹤细微的神态,她坐直身体,双唇轻轻开合,空气经过唇齿摩擦逐渐凝结成一句庄重的话语:“瓦尔薇恩的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