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庭院之中,杏花烂漫,转过墙角又是另一番景色。
沈瑜芯躲在拐角,双拳紧握,不甘的看着她们却选择了转身离开。
庄雨眠脸颊的微粉已经表露了少女的心事,她轻轻推开沈瑜白,低着头羞涩的不敢去看。
"庄雨眠,花灯节要到了,你要去吗?"
沈瑜白的直白,是庄雨眠从未遇到过的。
"好。"
她软软的应下,沈瑜白开心的雀跃欢呼:"那我来接你!"
她迫不及待的跑走,还时不时的回头看庄雨眠,追溯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中的杏树后。
庄雨眠不禁笑了出来,陪伴而来的嬷嬷走进屋她竟第一次没有注意到,直到人站在她的身后,才意识到,被吓了一跳。
"二小姐,这是在看什么?"
庄雨眠收敛了情绪,装作无事般摇摇头:"无事,院中的杏花很好看。"
嬷嬷没有多想,将拿来的新衣服递给了她:"二小姐,花灯节是此地一年一度的节日,夫人特意派人从上京送来了衣裙,您看是否要邀请沈三小姐一同前往。"
庄雨眠眉心一动,她知道,这是母亲对她的敲打,刚刚扬起的心在这一刻沉入谷底。
嬷嬷见她久久没有说话,便认为她是默认了。
"那,老奴稍后去请沈三小姐?"
她再次催促庄雨眠做出决定,她并不觉得庄雨眠有违背夫人意愿的勇气,一个妾室生的女儿,生来就是为御史府做贡献的。
"嬷嬷。"
庄雨眠回身望向她,语气平淡感觉到不到情绪的波动。
"赌注为何只压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必去请沈三小姐了,我自有安排。"
嬷嬷显得有些着急:"可是夫人说……"
"嬷嬷。"庄雨眠的眼底升起一抹寒意,落在嬷嬷的身上:"如今在这里,主次还是要分开的,母亲没有设身处地,难免会先入为主,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希望你不要忘记。"
嬷嬷闭了嘴,默默退出了房间。
门关上,庄雨眠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违背母亲,竟然还向母亲安排来的人说狠话,她竟兀自笑了,笑自己的可怜,可悲。
花灯节的日子很快到了,间隔的这十几天,沈瑜白都没有来。
庄雨眠每日翘首以盼的望着门口,白天黑夜,那人都没有出现,渐渐的她的心也动摇了。
她不知道,沈瑜白是否就是随口一说。
花灯节那天,黄昏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庄雨眠!"
庄雨眠寻声望去,沈瑜白不知怎么上了墙头,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见四下无人才一跃而下。
墨发披肩,一袭纯白的百叶云纹长衫随着她的脚步摇曳,身形笔直修长,嘴角笑意温和,就是这样的沈瑜白朝着她走来。
"我没有迟到,我们走吧。"
在昏黄中,她的脸庞轮廓分明,带着丝丝稚气,一双眼眸清澈明亮,纯真透彻。
庄雨眠的眼眸始终在她的身上流转。
"这几日,为何没有看到你?"
她或许心中仍有些气吧,也或许……她想和沈瑜白说说话,可为什么开口就是责怪呢。
沈瑜白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不知道谁到了主母那里告了我一状,说我偷溜出府,被关了几天禁闭,又被禁足出院了,唉~"沈瑜白见时间不早了,催促说:"我们走吧,你准备好了吗?"
庄雨眠唇角微微上扬,昂起头:"嗯。"
她从房中走出,淡黄色的裙摆随着步伐飘动,好似盛开的花瓣,然而那花瓣却盛放的内敛不张扬,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
沈瑜白痴痴的看着她,走进,驻足。
"很好看。"
庄雨眠低下头:"谢谢……裙子是母亲……"
沈瑜白补充说:"我是说你,很好看。"
赞美庄雨眠听的太多了,可沈瑜白说的却格外动听。
她牵起庄雨眠的手,两人走出了小院,门外的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商贩吆喝着自己的花灯。
她们并肩走在人群中,拥挤的人潮让她们不得不靠的很近,沈瑜白会主动揽住她的肩膀,会推开挤过来的陌生人。
这种被人保护的安全感,是庄雨眠从未有过的。
夜幕降临,百家门口都挂上了花灯,小姐们走上街拎着亲手做的花灯寻找着心仪之人。
庄雨眠却不知还有这个习俗,看着沈瑜白也两手空空,心里不舒服,可自己也没准备不是吗?
她们不知不觉走上了相思桥,三三两两结成伴的少女们窃窃私语着,她们不禁也在这里停下了脚步,听着脚下潺潺的水声,庄雨眠也渐渐融入,心在这一刻平静了下来。
"庄雨眠。"
"嗯?"
庄雨眠没有回头,一串铃铛悬置在眼前,小巧玲珑的珠串很是好看,绳结处却有些粗糙。
沈瑜白羞涩的摸了摸鼻尖:"我做的,花灯满街都是,这个独一份。"
庄雨眠接过,捧在手心,铃铛是温热的,不知在沈瑜白的心口藏了多久。
"不喜欢吗?"
沈瑜白有些尴尬,庄雨眠连忙摇头,回身抱住了她:"我很喜欢,谢谢你,真的很喜欢。"
沈瑜白的身形僵住,双手抬起,始终不敢抱住她,僵在半空中。
"喜欢……喜欢就……好……"
庄雨眠突然松开她,退后了一步,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她,沈瑜白心中毛毛的不知道怎么了……
"沈瑜白,是因为沈家还是……"
"不!"沈瑜白第一时间斩断了她的想法,笃定的看着她:"你在我这里,是庄雨眠,不是什么御史府二小姐,我是沈瑜白,不是沈家七小姐。"
听到想要答案,庄雨眠的唇瓣微微上翘,泪水却模糊了眼睛。
"你怎么哭了?!"沈瑜白担心上前:"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庄雨眠抹去泪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握住了她的手腕:"沈瑜白,还有两个月就是沈家主母选嫡女的日子,你要赢。"
沈瑜白却蹙眉:"你就这般在乎?"
"你必须赢。"
庄雨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沈瑜白心里不舒服,别过头去:"庄雨眠,你心仪我吗?"
她的问题仿佛石沉大海,庄雨眠闭口不答,沈瑜白倔强的等着。
过了片刻,庄雨眠叹了口气。
"我们回去吧。"
沈瑜白纹丝不动,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庄雨眠终是忍不住转身回去,站在她的面前:"我现在不能回答你,等大选之后,我会告诉你,你一定要赢,我会等你来娶我!"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给出了最大的承诺,沈瑜白终于笑了。
"好!你等我!"
"嗯!"
接下来的日子,沈瑜白似乎沉稳了许多,她会每日听嬷嬷的话认真去学堂,会学礼仪,但不曾改变的是,她每日都会来庄雨眠的院中,为她拂笛一曲。
一日,沈瑜白送了庄雨眠一柄古琴。
庄雨眠爱不释手,几乎每日都会悉心的擦拭。
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沈瑜白又消失了。
庄雨眠心中一紧,似是不安,又安慰自己她肯定没事。
沈瑜白落水了,救上来高热不退,每日浑浑噩噩,府中医师束手无策,她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主母让人将其送去了上京治病,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大选也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开始了,沈瑜芯不出意外的当选,那一晚庄雨眠坐在院中弹了一夜的琴。
御史府送来了母亲的信,每一个字都是警告与威胁,泪水打湿了信纸,绝望的无声嘶吼。
大婚那日,庄雨眠坐在婚房中,衣袖中是锋利的匕首。
沈瑜芯踏进房中,灯灭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沈瑜白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醒来那天,她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赶回来时,见到了她的三嫂……
她们远远相望,沈瑜白眼底是酸涩的刺痛,喉咙堵的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她伸出手……
庄雨眠转身离去……留给她的只有决然的背影。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喉咙中发出一丝含糊不清的声音,她在笑,她在哭,一头栽倒在地,下人们蜂蛹而至,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庄雨眠离去的身影,喉咙滚动鲜血顺着唇角滴落在地面。
自那日起,她以酒为生,整日醉生梦死,沉沦在烟花之地。
母亲也在几日后离家出走,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改嫁,她被扔出了沈家。
她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败家子,废物七小姐。
萎靡在脏乱的小院中,地上是数不清的酒壶,就这样一日又一日,只有马芬芳会每日来陪她说说话。
那一夜在酒楼中,她看到了沈瑜芯,两人相视无言,沈瑜芯眼底的戏谑再一次唤起了她的记忆,她走在回家的乡路上,不是意外,是她真心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