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影谜云 第81节
门楣做成传统砖雕青瓦顶门头，外墙细部采用西洋建筑的雕花刻图。二楼有出挑的阳台，总体布局采用了欧洲联排式风格。
虽然这只是胡同弄堂的巷子口，但福建路的北面直达后大马路和苏州河南岸，南边是著名的大马路，周围是密集的石库门建筑小区，因此，自身也是人流比较密集的道路，
紧靠着巷子口，韩霖看到左边的石库门建筑临街房，有家小卖部，门口摆着一些酱菜坛子。
小卖部的门开着，大概四十来岁的老板，搬个板凳坐在门口看着外面，抽的是旱烟袋。
韩霖在小卖部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路边小摊坐下，要了葱油饼和豆腐脑，开始吃早餐，一边吃，一边扫视周围的环境。
据侦察大队的情报显示，这家巷子口的小卖部，是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第一处沪市大区的特务，已经在周围实施秘密监控了。
侦察大队的人跟着一处的特务，在这里监视了很长一段时间，吴乃贤的打算是，挑选合适的特务，借助这个秘密联络点的地下党，打入沪市的地下党组织，一直也没有轻举妄动，毕竟是一处的案件，不属于二处的工作范围。
但是在监视的时候意外发，现前来小卖部接头的人里面，有个骑着自行车，喜欢穿蓝色中山装的年轻人，竟然和小卖部周围执行监视任务的特务，私下有秘密接触！
这件事也引起吴乃贤的兴趣，经过调查，此人是华江机械厂的电工学徒，名叫周建庵，身份应该是通讯员，负责机械厂的工人地下组织和地下党组织之间的联系。
谁说侦察大队没本事的？韩霖能吐对方一脸唾沫！找日谍的踪迹，侦察大队虽然没什么成绩，可是对付同为调统局部门的一处特务，观察的却非常仔细，连内奸的身份都给查出来了！这就是拓展人脉关系后带来的实质性好处，如果韩霖没有之前借着保安二团的日谍案，帮助沪市特区渡过难关，双方变成了朋友，他就不可能在吴乃贤的办公室，看到桌子上的情报。
如果换个人在同样的场景下，吴乃贤在离开办公室以前，即便不把情报放在保险柜，最起码也得放在抽屉里锁上，这是基本的工作原则。
就在韩霖以为自己找到了地下党的联络点时，巷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到了小卖部的门前与老板说话。
韩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仔细一瞧，不由得笑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严格来说这个人韩霖认识，但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在杭洲实习的时候，他和对方打过两次交道。
一次是作为香火店的老板，面对面交流，一次是作为秘密联络点的负责人，错身而过的时候给出了警示。
周围没有发现特务，估计是刚吃完早饭，他们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顶多是在远处拿着望远镜瞅一瞅。
韩霖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吃完早餐就不慌不忙的来到巷子里溜达，他要认准来到沪市的这个“熟人”到底住在哪里，然后再进行预警。
以他的经验，沪市地下党组织采用了双保险的方式，小卖部是联络点，但联络人不止是店老板，杭洲来的香火店老板，是第二秘密联络人。
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方面可以让情报传递更加隐蔽，两人之间就把情报转移了，另一方面就是安全，敌人破坏了小卖部这个联络点，香火店老板可以及时采取补救措施。
“老郭，根据上级的指示，等会沈书记要来我这里和华江机械厂、永安纺织的两位同志碰面，传达上级的同志，为尽快恢复被破坏的党组织而提前做准备。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他暂时先到你的家里坐一会，等会议开始以后，再请他过来谈话，你要随时注意我这里给出的信号。”店老板说道。
“老张，这么重要的会议居然选择放在上午举行，福建路距离大马路和后大马路太近，人来人往的到处是眼睛，特务在租界地区的活动也非常猖獗，这个安排的风险是不是大了点？我觉得晚上更安全一些。”郭正弘问道。
韩霖猜的不错，他从杭洲来到沪市以后，就被安排为秘密交通员，负责机关驻地和几个小组之间的联系。
因为叛徒的出卖，沪市地下党组织被破坏的非常严重，地下党成员的数量急剧减少。但沪市的地下党组织，没有因此而彻底蛰伏，仍然在为了理想和信念而拼搏。
作为全国工商业和金融核心大都市的沪市，总部对沪市的工作也格外重视，准备重新恢复党组织，继续发动工人和群众，革命事业绝不会因为外力干扰而停止脚步。
小卖部是仅存的几个秘密联络点之一，郭正弘报到后，一边从联络点接收情报转交给机关驻地，一边负责协助联络点做一些安全事务。
“对我们来说，根本没有绝对安全的时间，晚上也是如此，租界工部局对我们地下党的态度你也清楚，巡捕房的巡捕，对来往行人盘查的非常严密，反倒是白天，他们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联络点的老张说道。
韩霖正在巷子里往回走的时候，郭正弘也进入了巷子，他没有躲避，就像普通人一般用正常速度对面而行，这也是避免引起对方的怀疑。时间隔了这么久，他也不担心这个“熟人”会认出自己。
看到郭正弘到了一处建筑物的门前，推开门后进入院子，但是很明显，并没有把大门关上。
石库门里面可不是只有一家人住，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住户大部分空闲的房子都往外出租，租金可是不小的收入。
韩霖急忙加快脚步，当他来到大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郭正弘进入东厢房的一个房间。
第242章 壮烈牺牲
看到院子的天井里没有人活动，韩霖在门洞就打开了自己的公文包，拿出昨天晚上写好的纸，然后包着两根大黄鱼，来到郭正弘的住处门口，把东西放在了门槛边上。
回到大门口，他捡起一块小石头，准确丢在郭正弘住处的门上，随后就急忙撤离了。他没有直接离开巷子，而是走到一处观察好的墙角躲了起来。
果然，等了一小会，郭正弘的身影出现在了大门口，满脸疑惑的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什么人，只能回到了住处，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可是看到门槛旁边的纸包，他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当他拿起纸包回到房里，基本就猜到是谁来过了。
对方神神秘秘的不露痕迹，可每次出现的时候，必然要带来金条，所以他也称呼对方为黄鱼同志。
“华江机械厂的周建庵是叛徒！”
这张纸上的字数并不多，可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把郭正弘直接给震惊了。
周建庵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是华江机械厂一位同志的交通员，也是机械厂地下组织的交通员。而这个叛徒的出现，会给即将发生的秘密会议，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
就在这时候，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房门一看，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人出现在面前，正是沪市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沈青峰书记。
“紧赶慢赶，总算没耽误开会的时间。”沈青峰笑着说道。
“沈书记，您看这个，我刚刚收到的紧急情报！”郭正弘把手里的纸递给他。
沈青峰一看纸上的内容，顿时脸色大变，交通员周建庵的叛变，就意味着华江机械厂的同志和活动小组，完全处于敌人的监控中！之所以没有被敌人抓捕，肯定是想放长线钓大鱼，钓的就是他这个负责人！
“简短说说情况！”沈青峰说道。
仅凭一张纸的几个字，没有任何的佐证，就断定周建庵是叛徒，这样的结论不容易下。决不能轻易怀疑自己的同志，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这是地下党组织的原则。
“我敢断定，这个送信示警的同志，就是我向您汇报过，在杭洲救过我们两次的黄鱼同志！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也来了沪市，居然还像以前那么神秘，给了情报和帮助，人却不和我们有直接接触，从我参加工作以来，这样的行为也只在他身上出现过！”
“当时我们就怀疑，黄鱼同志是在金陵政府的特务机关工作，能够接触到特务机关的行动机密，至于他是不是调来了沪市，这一点我目前不敢确定。您在这里等等，我出去通知老张小心，即便有误会，必要的防范措施也应该做。”郭正弘说道。
晚了！
到了约定的接头时间，坐在柜台后面的老张，看到周建庵居然走了进来，他觉得很是奇怪，这是小组长的会议，一个通讯员来干嘛？
难道出了什么急事，脱不开身？“小周，你怎么来了？”老张起身问道。
“是这样的，机械厂那边有点事，组长耽搁了，要晚一会才能来，所以派我过来向领导报告一声，张叔，领导来了吗？”周建庵笑着说道。
不好，这家伙有问题！一句话就露馅了，即便是有什么紧急事情脱不开身，机械厂的吴组长也不会让通讯员来报告领导，因为通讯员就不该知道这次会议的消息，他是直接用电话通知的吴组长。
按照地下党组织的保密原则，吴组长不可能把这种机密告诉周建庵，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
敌人的意图很明显，控制住他，然后抓捕沈书记和来见面的同志！
“来了，就在后面的二楼等着呢！既然消息送到了，你先回去吧，晚到一会没关系！”老张神态不变的笑着说道。
他可是经历金陵政府白色恐怖的老同志，战斗经验丰富，心态也极度稳定，开店的这处石库门建筑，里面住着十几户租客呢，来来往往的人，敌人也不认识沈书记，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假。
“人来了！”
忽然，周建庵对门外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六个打扮不一样的人冲入了屋内，其中两个举起手枪对着老张。
“周建庵，你背叛了党组织，做了可耻的叛徒，这究竟是为什么？”老张好像看到大势已去，没有丝毫的反抗，缓缓坐下问道。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整天像老鼠一样的东躲西藏，吃不饱穿不暖，一点希望也看不到，只有跟着金陵政府才有出路，地下党不会成功的.”周建庵在大放厥词的时候，话被打断了。
“什么味道！不好！”
一处的特务们鼻子里闻到了异常的气味，而此时，柜台里也飘出了烟雾。
如果是二处的特务，绝不会给老张拉响手榴弹的机会，遇到这种情况，早就能想到是手榴弹的引信点燃了，这时候要做的，就是立刻跑出小卖部！
但一处的特务实战经验偏弱，手榴弹是在柜台内部燃烧引信的，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等看到烟雾的时候，就差了一秒钟而已。
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气浪把柜台炸的粉碎，连门窗玻璃都给震碎了，屋里的一些易燃品迅速起火。
老张牺牲了，叛徒周建庵直接被当场炸死，举枪靠近柜台的特务，一死一伤，另外四个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飞溅的碎片，造成的杀伤力也不小，惨叫声持续不断，附近的人都没有心理准备，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但是不包括站在远处的韩霖。
他本来是在附近观察郭正弘的住处，也看到了沈青峰进了郭正弘住的小院，他刚离开巷子口，就看到小卖部周边的情况不对。
有几个人从不同的角度聚集在小卖部门口，而且是刻意躲在门两边埋伏，一般人看不出来，却逃不过他的眼睛，这样的场景也代表，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暴露了。
韩霖还没有想到该如何施以援手，小卖部的老板却性情刚烈，直接引爆了手榴弹，宁愿牺牲，也绝不落入特务的手里。
以前都是在电影电视剧，看到地下党为了信念，为了保护组织的秘密，英勇无畏壮烈牺牲的场面，但这次是发生在他的眼前！
韩霖的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第243章 身份的疑惑
即便是出了这样的事，依然还有大胆的围观者，但是都站的很远，这栋石库门建筑的租客和房东，在门口急得跳脚，却不敢进入屋内灭火。
战友，同志，一路走好！郭正弘强忍着泪水，站在人群中看着小卖部的场景，他知道老张的牺牲，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另一名同志示警，也是在向他和沈青峰示警，为了保护组织的安全，毅然选择了死亡的代价。
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发生爆炸，巡捕们来的很快，也有别的店铺给消防队打了电话，韩霖转身离开了。
这次的事情责任不在他，毕竟地下党组织的工作他完全不知情，对一处的抓捕行动他也一无所知，甚至没有调查的时间，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的心情非常沉重。
他离开没有几分钟，在附近开小差的侦察大队的特务，急匆匆的赶到了，看到眼前的情形，不但对躺在血泊里呻吟的一处特务们毫无同情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本来两家就是死对头。
“你在这里盯着，我马上给大队长打电话报喜！”特务甲说道。
“快去，想必戴老板知道这件事也会很高兴的，一处的人居然在公共租界私自抓捕地下党，导致如此恶劣的事件发生，公共租界工部局肯定不答应，必然会向金陵政府提出强烈抗议，这下徐恩增可要头疼了。”特务乙笑着说道。
夜深了，郭正弘的屋子里烟雾弥漫。
小卖部的爆炸案，造成的损失是房东的房屋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坏，好在消防队来得及时，大火没有烧起来，尸体被拉走了，伤者被送到医院。
他和沈书记都是老同志，见过太多同志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没有因此就情绪崩溃。老张同志不是第一个牺牲的同志，也不是最后一个，他们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时刻准备着面对任何危险。
机械厂工人群体的秘密小组，肯定被周建庵这个叛徒给出卖了，来小卖部之前，吴组长也必然被捕了，一先一后，这是很容易推断出来的结果。
“老张同志牺牲了，机械厂的地下小组暴露，我们沪市的地下党组织又遭到一次惨痛的损失，这说明金陵政府的特务，对工人群体的渗透力度很大，对我们以后的工作，也是个警示，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不能只顾着发展工人群众，以后要慎之又慎，减低周建庵事件发生的几率。”
“这位黄鱼同志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他能知道周建庵叛变的事，却不知道敌人的行动，说明他的身份能够接触到情报，既然黄鱼同志和你产生联系，你这个地方就暂时不要动了，这么大的沪市，找不到人很正常。”
“我会向上级提交报告，暂时停止沪市地下党组织的活动，等待时局有所变化再启动工作。老郭，黄鱼同志给你的两根大黄鱼，这次我要带走，一是照顾困难同志的生活，几位家里揭不开锅和生病的，我也一直没有筹到钱，还有，老张同志的尸体要找人领出来安葬，这也是一笔费用。”沈青峰说道。
“沈书记，这不是黄鱼同志给我的钱，就是给组织的，算上杭洲期间的接触，黄鱼同志前后已经给了四根大黄鱼和两根小黄鱼，希望组织上能够记录清楚，这是他的贡献。”郭正弘说道。
“当然，他两次救援我们在杭洲的地下党组织，一次救援沪市地下党组织，这是极大的贡献，包括他捐赠的金条，我都会给上级发电，详细登记在册。”
“前几天金陵的同志到沪市，说起特务针对他们的一次大规模破坏行动，他们提前得到了预警，躲过了这次灾难，保障了物资运到游击区，当时向他们预警的那位同志，同样给了金条，我认为在金陵施加援手的必然也是黄鱼同志。”
“只不过，这样一来，黄鱼同志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他到底是在杭洲还是金陵，又或者是沪市？从他的行动轨迹，很难做出判断，据我所知，沪市的特务机构都是大区，与总部的联系并不密切。”沈青峰说道。
韩霖也没有想到，他分别在杭洲、金陵和沪市的几次行动，居然给地下党组织摆了个迷魂阵。
心情很不舒服的他，开车来到了大马路的哈同大楼附近，也是后来的南京大楼，距离出事的地点不是很远。
大楼的第三层挂着通源商行的旗子，路边，韩霖看到了自己的下属孙秉言和赵熙成，一个骑着自行车卖糖葫芦，一个摆摊卖狗皮膏药，为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方便，两人紧挨着。
“你们两个还有这样的本事呢！”韩霖看着他们有模有样的，对此深感欣慰，扮什么像什么，这才是合格的特工。
“老大，您怎么来了？”赵熙成压低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