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纪家亏欠程家,亏欠程似锦程茗,纪远忠死前没能补足亏欠,现在纪国强有心弥补,如果坚决推拒唯恐会伤了老爷子的心,干什么不收呢?
赫惟是个俗人,她没有那么圣母心,若换成是她,她会收。
爱是一码,恨又是一码,这两者根本从来不可相抵。
纪国强也许老了以后良心发现,试图对程茗、对程似锦做出补偿,但无论如何这都不能抵消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前途拆散一队鸳鸯的恶行。
程茗姥姥去世得早,据说早些年一直郁郁寡欢,积病成疾,未必不是那些陈年旧事惹的。
收下这套房子并不意味着就原谅这一切,就像赫惟会永远记得纪柏煊曾经为她付出的那些,那些感情上因他所受的委屈和伤害,从来不会抵消掉他从前对她的好。
那些年,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现在回不去了也是真的。
有些情感,一旦真的存在过,就无法再当作一切从未发生。
“我觉得这房子你应该收下。”赫惟再三思量,才给出建议。
程茗嘴唇抿了抿,道出纠结的原因。
“如果只是一间房子,我收与不收其实自己做主就行,这些年我妈和方佬佬走动,也默许我和纪家人走动,其实也是淡化了和纪家的仇恨,只是吧……太姥爷他还有一个要求。”
程茗面露难色,“这要求,我实在难以向我妈张口。”
“什么要求?”赫惟没接触过纪国强,但印象中不是个好相处的老头儿。
能让程茗这样口不择言的人都难以启齿的要求,会是什么呢?
第41章 六便士22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处对象……
*六便士*
“什么?你说他想让你改姓纪?”
赫惟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差一点“呸”一口出来。
不是,他怎么好意思的?
赫惟收回之前的建议,“这房子你不能要,这个要求程阿姨肯
定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别多余张这个口了。”
“唉-”程茗叹了口气,“长辈们的恩怨我原本就不懂,其实我当场就说了这房子我不能要,让舅舅去和我妈说这事儿,只是吧……我又想听听你的看法。”
程茗生在上世纪末,从小长在国旗下,尊崇科学思想开放,他其实觉得姓什么都无所谓,姓程还是姓纪不过是身份证上一个字的事儿,别人叫了他这么多年的“程茗”难道还能改得了口。
可赫惟却隐约猜到纪国强的深意。
“你明年参加完考试过了线,人就要进国安局了,国安局有多难进你也知道,我知道这其中肯定少不了纪家的人脉关系……路是人家为你铺的,自然也希望有朝一日你有出息的时候,别人提起你的名字,知道你是西城纪家的人。”
“纪家三代里没有一个从政的,所以老爷子闭不了眼,我猜测是这样。”赫惟自觉这房子不能收,没再参观其他房间,提议要走。
程茗叹口气,“可是我不贪污,想在北京买这么大的一套房,估计还是得找舅舅帮忙了。”
赫惟觉得好笑,“还有一个人呢,你怎么就笃定她靠不住?”
“谁?”
“我啊,”赫惟挑挑眉,“我爸之前卖掉的那套房子,现在重新回到我手里了,你忘了?”
去年生日时纪柏煊没送出手,后来补给她的那份生日礼物,那套四室的房子。
“是哦,我怎么就忘了我傍的可是个小富婆。”程茗走上前去用小拳头给赫惟捶背。
两人正想着要走,门外忽传来敲门声,未闻脚步声,十有八九是纪柏煊。
赫惟快速反应了一下,让程茗出声去问。
“谁?”程茗靠在门边,警惕性高起来。
“你妈我!”程似锦哐哐哐敲了几下,声音在这静谧雨夜里格外刺耳。
“妈……”程茗开了门,表情立刻变成讨好。
纪柏煊站在程似锦一步之外,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舅舅怎么也来了?”这一句是说给赫惟听的。
程茗摸摸头,“上回太姥爷给我的钥匙,今天晚上没事儿,我就想着来认认门儿,还没来过呢。”
“来也不知道和你舅舅一起,你能找得到门?”
“找不到我现在在哪儿呢?”
程茗嬉皮笑脸,问:“你们怎么知道我来这儿了?”钥匙在他手上,如果不是知道他人在这儿,她们这一趟恐要跑空。
“你爸刚好在附近出警,说是看到你的车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舅舅正和我说这事儿呢,也没多远,我就想着跟你舅舅也过来看看,也好多年没来过这儿了。”
纪柏煊在一旁静默不语,眼睛四处张望像在找什么东西。
“舅舅你在找什么呢?”程茗确认过赫惟躲好了才去开的门,按道理来说……
“小惟呢?”程似锦问,“你爸说你车上还坐了个姑娘,我一猜就是小惟。”
“呃……”眼神儿还挺好。
程茗咽了口口水,“今天不是下雨么,我就去接小惟下班了,她说她有些吃腻了家里的饭菜,我就带她出去开小灶了。”
“不爱吃阿姨做的饭不能自己学着做么?现在在外面吃饭容易交叉感染你不知道啊?”程似锦瞪他一眼,“小惟呢,上厕所?”
赫惟从书房里溜出来,鬼灵精怪一笑,“阿姨说得对,下次回去我跟您学做炸酱面,您的炸酱面简直京城一绝!”
“又贫嘴。”程似锦抬眼示意纪柏煊,“还记得吗,以前你妈生病,你爸工作忙没时间管你,把你送到这儿来住过大半年,就住那个房间。”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纪柏煊瞥了眼赫惟,推门走进那间客房。
房子大,做了三个房间和一个书房,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睡觉打呼噜所以分房睡,纪柏煊睡在唯一一间朝北的客卧,紧挨着书房。
纪柏煊按亮房间里的灯,屋子里一切如旧,床和书桌用防尘罩罩着,书架上还有几本泛黄的旧书,赫惟站在门口瞥了眼,刚想进来,纪柏煊转身朝她看过来。
“我有点渴了,车上有水吗?”
赫惟扭头去问程茗,“舅舅说他渴了,你车上还有水吗?”
“应该还有。”程茗说:“后备箱里备了的,我去拿。”
“最近天气干燥,我和你舅舅都有些上火,你们去小卖部买两瓶凉茶过来吧,正好我有点事情要和你舅舅说。”程似锦拦住程茗,让赫惟和他一起去,“雨天路滑,这一片儿路不平整,小惟你给他照着点儿灯。”
这是可以支走她们呢,赫惟了然。
待两个小的走远,程似锦也走进那间客卧,远远地,望向窗户外面的另一栋楼。
黑漆漆的一片,这么多年一直是如此。
“要不我找个机会把当年那事儿告诉程茗,让他下回别带小惟来这儿了,多晦气啊。”程似锦深呼吸一口,“这房子我们是不会要的,改姓是不可能的,当年程茗的名字是我妈给取的,寓意清正廉洁,那说的是我们程家,你们纪家配得上这样的评价嘛?”
“别说让程茗改姓,就是白给这套房子,我们家也不会要的。”程似锦说话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直接把路堵死。
“依我说,这房子给你你也别要,回头住也不敢住,卖了吧你那两个叔叔必然要说你不孝,横竖都是个烫手山芋。”
“对了,”程似锦想起什么,问纪柏煊:“上次你去见秦雨,和她怎么说的?”
“我没提赫惟,我是以赫教授学生的身份去的,只和她解释了这几年赫教授为何不出现的原因。半个小时时间太短了,我打算这个月去看她的时候再提。”
“你自己做好规划,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见小惟,你也别提前和小惟透露。”程似锦觉得屋子里闷,将窗户开了条缝,倚在窗边点了支烟。
“又抽烟,我看两个小的就是跟你学坏的。”纪柏煊看见她掏出打火机,眼睛眯起来,满脸嫌弃。
“那你怎么就学不坏呢?”程似锦觉得好笑,“别什么事情都怪这怪那,她们自制力和我一样差,自己也不是全无责任,要不然你说说我是谁带坏的?你姐夫?”
“再说了,谁规定抽烟就是学坏了,我对着窗户抽又不让你吸二手烟,偶尔才抽一根,不犯法吧?”程似锦摇头,叹气道:“你就是什么都憋在心里,要么就往死里喝酒,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纪柏煊没说话,刻意不再去看窗户对面。
这房间北向,正对着对面那户凶宅的阳台。
夜里那间房子没亮灯,看不清任何,纪柏煊长舒一口气,总算没有再觉得心悸。
还记得上初中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纪柏煊经常梦到这个阳台,那时候阳台上摆满绿植,绿萝、芦荟、君子兰、龟背竹,还常挂着一件绿色校服,旁边是少女的卡通内衣。
那对遇害的老夫妻,丈夫在政府单位上班,妻子是附近学校的语文老师,在这一片口碑极好,直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每年清明节还有同事学生去墓地为她们夫妻扫墓。这些年媒体一直记得这个案子,只要搜索913灭门案,就能看见那些吃人血馒头的营销号胡编乱造,那对遇害夫妻的慈善形象被一而再再而三得夸大,评论区键盘侠们对案件丝毫不了解,却正义凛然个个都想当包拯,恨不得将罪犯处以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