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新欢(双重生) 第51节
谢预劲背着弓箭,一身紫衣劲装,护腕刻着狰狞的兽头,一步步从门外走进。
像是走进山林,从容不迫的猎手。
宋枝鸾移开视线,喝了口茶,略苦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本公主以为今日宫宴,老师是父皇的座上宾,该抽不出身来府上才对。”
她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前几日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现在时辰晚了,本公主有心无力,恐怕要老师白来一趟了。”
谢预劲盯着她的眼:“殿下要为皇上祈福?”
宋枝鸾在看到谢预劲进来的那一刻,心跳便有所加快,那日在寝房外质问他后,接连两日,谢预劲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来人只说是旧病复发。
谢预劲能有什么旧病,她与他夫妻多年,对他的身体再了解不过。
他仿佛是为战争应运而生,重到能留下伤疤的伤势几乎没有,那支贯穿他们两人的箭也只留下了淡淡印记。
最大的可能,是谢预劲不想教她了。
若是今日谢预劲不来,明日宋枝鸾便会顺势派人再去寻个教习夫子。
可他偏就来了。
宋枝鸾慢慢道:“当然,父皇待本公主这般好,本公主出不了府,不能为他当面祝寿,在这公主府里为他祈福是理所应当的。”
“那今日的课便在观雪楼上。”
宋枝鸾深吸一口气:“本公主今日不想上课。”
谢预劲静静地看着宋枝鸾。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他话里的语气,比较之前有了极轻微的变化,有些冷淡。
“皇上一月之后抽检,殿下若不想让皇上失望,还需勤加练习。”
宋枝鸾瞅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如同对撞了千万次。
半晌,她把茶端起来,一口气喝掉,“那老师就一起来吧。”
“把父皇赐的弓拿来。”
观雪楼有三层,通体玉白,碧瓦朱瓮,顶部以绿釉铺设,宽大的横梁与粗大的梁柱将这座以巨石为基的楼阁伫起,成为公主府上登高远眺的绝佳场所。
在宋枝鸾与谢预劲到之前,楼内早有侍女摆设陈列,采买来的花灯从后门运入,在正厅铺陈数列。
时辰还早,宋枝鸾上了三楼,横栏及腰,她今日未曾练箭,也未做准备,穿的是短襦长裙。侍女拿了绣金凤翅襻膊,她穿上,薄丝下露出半条雪白细腻的胳膊,裙下束紧贴着裤腿,鞋上嵌着的玛瑙玉片熠熠生辉。
浑身珠光宝气,连额间眼下的金粉珍珠都耀眼夺目。
轩辕弓在战场浴血而战,本无过多装饰,做的灵巧轻便,宋枝鸾命人涂了一层珠粉,长弓便成雪白,握在她手中,像是起舞的乐器,不像是杀人的东西。
谢预劲居高临下地望去,整座公主府,只有这一处歌舞喧嚣,其余地方隐没在黑暗中。
他视线在菡萏池上停下,“殿下不曾射过活物,今日试活的。”
宋枝鸾嗯了声。
她这些天射的都是死靶,经过一月练习,她能做到十发三中靶心。
谢预劲抽箭搭弓,一箭射进池中。
池面破碎,一条鲤鱼翻肚白。
宋枝鸾看的挑眉。
靶场上的靶,在她看来已经够远,但这三楼距池起码有三百步,月下昏暗,池水黑沉,能看清鱼已是不易,遑论射中。
她睁大眼,努力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找到一尾,宋枝鸾的箭急射而出。
轩辕弓虽难拉开,但射程更远了,宋枝鸾的箭碰到了
池水,可却好像失去了力道,轻飘飘的在水面滑行一段,沉入池里。
谢预劲道:“沉下心,动作要快,活物不会给殿下留时间瞄准。”
宋枝鸾专注于一件事时,总是聚精会神,每次搭箭,心里都在重复谢预劲的话,步步稳扎稳打。
短短半个时辰,那池面上已浮着上百支箭。
宋枝鸾不是全无收获,射中了两尾,一条射中鱼头,一条射中鱼尾,聊胜于无。
转眼到了祈福的时辰,观雪楼下的庭院已经站满了侍女,各色形状各异的花灯,内里的烛火徐徐燃烧。
宋枝鸾射完筒子里最后一支箭,抬头看向天空。
一盏盏天灯升起,很快便浮在高空。
漫空流火,楼上亮如白昼。
她的侧脸明媚,一如从前。
谢预劲倚靠在梁柱上,轻轻抬眸。
兴和七年花朝节,他骑马,拥着宋枝鸾经过一家香火鼎盛的寺庙。
那是一座月神庙。
宋枝鸾那时眼里盈满了光,看着那座庙笑着说,世间万难都会过去。
【谢预劲,你信不信神?】
他说不信。
【我信,月神大人已经显灵了一次,这次我要请她保佑我与你岁岁长相见。】
“老师,你信神吗?”
谢预劲的瞳孔缩了缩。
靠在柱上的身体,像还未回过神,僵硬的像石头。
宋枝鸾撑在栏杆上,用箭在空中比划,口里念念有词,“三十五盏,三十六盏……”
她像是百忙之中随口问了一句话。
听不听得到答案都不要紧。
“信。”
良久,宋枝鸾听到了谢预劲的回答。
她转眸,长睫下似有些诧异。
谢预劲注视着宋枝鸾的眼睛。
身后华灯漫卷,漆黑无垠的天凝固成画,在画中,宋枝鸾是唯一鲜活的存在。
她是她吗。
没有从前种种记忆,这一世的宋枝鸾,他眼前的宋枝鸾,还是上一世的宋枝鸾吗。
第40章 珍惜“微臣会为殿下,另寻一位夫子。……
石头的事得以解决,一路畅通无阻。
仲春时分,宋枝鸾虽不能外出,可瞧见春光明媚,柔水迢迢,也浑身舒畅,未来的日子不知艰险,她上辈子这辈子,恐怕都少有这样悠闲的日子。
宋枝鸾很珍惜。
因为失去过,所以更珍惜。
偶尔拉上稚奴与玉奴对酌投壶,到了夜里,宋枝鸾会躺在榻上,一遍遍的回忆从前细节。原想用笔,风险太大,半年不到的光景,她的记忆已有些模糊,消失的东西,也许正是关键。
宋枝鸾不敢有错漏,将每个细节末梢想清楚了,才会安心睡下。
这日,宋枝鸾准备进画舫。
齐连一早便端着果食,站在一排侍女之间等着,稚奴在他们动作之前来到她面前:
“殿下,喻待诏来了。”
“谁?”
话音未落,喻新词就从稚奴身后走出,撩摆跪下,“殿下。”
“喻待诏来本公主这儿,不怕皇兄怪罪?”宋枝鸾的话不大好听,可眼前的青年态度很好:“殿下,此次微臣是特地前来赔罪的。”
“微臣很快便要动身前往忻州,若无殿下,也无微臣今日的前程,还请殿下给微臣这个机会。”
喻新词说完,似乎察觉到一道探视的视线,转过头,见样貌阴柔的青年将头埋低。
齐连生怕喻新词觉得他眼熟,他虽未去过东宫,可也与太子殿下见过不少次。
宋枝鸾用白玉筷子夹了一颗花生,嘎嘣咬碎了,道:“罢了,本公主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谁人不想奔前程,谁让皇兄的枝比本公主的稳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拿进来给本公主瞧瞧吧。”
“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画舫,齐连想进,被稚奴挡住,秦行之看了眼宽阔的池子,略作犹豫,也想进去,同样被玉奴拦住。
稚奴与玉奴最后上船,两人掀起帘,坐了进去,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宋枝鸾到了里面,神情与方才截然不同,“如何,你在东宫待了这么久,可查出了什么?”
喻新词面色沉了半秒,过了一会儿,方才恢复原样:“有些眉目了。”
宋枝鸾顿了顿,“你今后打算如何?”
喻新词没有回,而是话题一转,道:“殿下是第一个,愿意对微臣伸出援手之人,也是唯一一个。”
“新月死时,微臣曾在东宫蹲守几日几夜,次次叫人打的鼻青脸肿,去京兆府亦是如此,微臣只想要一个真相,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殿下来花萼楼那天,微臣已经不抱希望,可殿下给了微臣机会。”
他侧过身,从袖中拿出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道:“微臣的事微臣会自行处理,不劳殿下费心,也请殿下相信,微臣并非知恩不报之人。”
“这是什么?”
“一片瓷。”
宋枝鸾把瓷片拿起,左右打量。
“近日太子殿下命人从千里之外弄来了一件瓷,这瓷烧制困难,只有在万里之遥的荔州能造出这样的天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