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新欢(双重生) 第19节
宋缜砰的一声砸在墙上,咳出了两口血,忍着剧痛道:“最后一点时间了,玉奴,我们……咳咳,能好好说话吗。”
玉奴再次看了眼他的伤势,道:“你没救了。”
早在屋檐之上,她就知道宋缜活不过半刻钟,哪怕稚奴在这里,他也活不成。
但早去一炷香,殿下便会更安全。
宋缜看着她的脸,眸底里有一种奇异的温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和我装傻?”
玉奴皱眉,“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我想说,我心悦你。”
玉奴眼底有些不可思议。
宋缜趁她愣神的功夫,再次抱了上去,他内脏破裂,一泡鲜血沿着喉管溢出,被他含在嘴里,气若游丝:“想什么呢,本世子怎么会喜欢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世子见过那么多大世面,为何还要造反。”玉奴没有再推开他,声音低了很多,“没想过自己的下场吗。”
“定南王是武阳帝唯一的胞兄,我是定南王世子,唯一的世子,太子若病逝,我父亲和我都死了,宗室无脉,灵淮虽是女子,却也是唯一成年的皇嗣,”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宋缜继续道:“她的处境和我何其相似。”
玉奴沉默几秒:“你的遗言我会转告殿下。”
宋缜咳了一大口血,“还有。”
他忽然低低笑道:“真是无情啊。”
玉奴发现宋缜的身体忽然变得很重,死沉,他的声音却轻的散在风里。
“对不起,伤了你。”
玉奴没有打断他,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句话,也许是宋缜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刚才的话,是……假的。”
宋缜靠在玉奴肩上,不动了。
她手心的伤口汩汩流着血。
-
登基前夜,偌大的金銮殿空荡的伫立着盘龙柱,龙椅之前,唯站着一人。
“谢将军到了,殿下。”
宋怀章挥手,身侧的侍卫却并未退下,反而踏出一步,呈半月状展开,将他护在最里。
走入殿中的青年穿着身破烂不堪的铠甲,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如同在血池里浸泡过,殿外的动乱尚未平息,他虎口血肉模糊,怀里是昏睡过去的宋枝鸾。
“此番镇压逆党,预劲,你功不可没。”
宋怀章含着清朗的笑,转过身,太监会意,端着药去门口迎。
谢预劲避开了太监上药的动作。
空气沉默半晌,他道:“殿下过誉。”
宋怀章欣慰:“孤果然没有看错人,预劲,待孤登基,你便是孤的左膀右臂。”
宋枝鸾日夜赶路,早已精疲力尽,又经心境大起大落,即使昏过去,在睡梦中也很不安稳,紧抓着谢预劲的手不放。
空旷的地方,这些梦呓的声响也分外明显。
宋怀章视线不着痕迹的拂过妹妹,和抱着她的那双手臂。
“灵淮今夜定是受惊了,不如让她在宫里歇下,她的栖梧殿,原是图清静选的,反而因祸得福,没有受到波及。”
谢预劲眸底极快闪过一丝阴冷,只是那道寒意出现消失的太快,令人来不及捕捉。
宋怀章继续含笑看着他。
出乎他意料之外,谢预劲没有犹豫,“殿下做主即可。”
宋怀章笑容未变,“高公公,你带谢将军去。”
“喏。”
……
高公公将人带去安置好,回来回话,“谢将军将灵淮公主放下便走了,甚至不曾过问一句请医侍奉之事。”
宋怀章早已没了笑容,他坐在龙椅上假寐,未曾睁开眼。
“一句都不曾?”
“是,成婚这么些年,将军似乎一直对公主不上心。”
不上心。
宋怀章心里把玩着这三个字,面沉如水。
是不上心,还是防备。
他分明,已经做了一个慈爱兄长应当做的所有事情啊。
-
宋枝鸾从宫里出来就生了病。
一能下榻就进了宫。
宋怀章黄袍加身,背对着她与臣子交谈,宋枝鸾没等多久,太监便请她进养心殿。
宋怀章和宋定沅的身形很像,有那么一刹那,宋枝鸾仿佛看到了宋定沅的影子,她无端有些胆寒。
宋怀章仍然像从前那样,对她无微不至,宫人端上来的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只是在养心殿内,不知何时已经遍布药味,空气略微苦涩。
宋枝鸾实在等不及了:“皇兄,你答应过我的事,如今还算数的,对吗?”
宋怀章看她脸色苍白,轻轻捏起她的下颚,“你的病尚未好全,如何这么急,皇兄答应了你登基之后就会将皇姐接回,自然作数。你嫁给谢将军,我在朝中得他助力,剿灭叛党,坐上帝位。即便没有之前的承诺,皇兄也会了却你的心愿。”
“那皇兄准备何时接长姐回来?”宋枝鸾唇角不自觉松乏,“冬日快过了,路上积雪消融,马车好走,姐姐路上能少些颠簸。”
“小鸾,你现在是护国长公主了,也应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宋怀章沉顿片刻,“如今朝纲混乱,邻国局势也不安稳,我若在此时与西夷翻脸,恐怕夜长梦多。”
宋枝鸾的性子已不如从前急切,可听了他的话,仍旧陷入一阵沉默。
宋怀章面有愧色:“再等等。”
宋枝鸾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安抚道:“皇兄已经命人建造朝阳公主府,等府邸建成,皇姐也该回来了。”
宋枝鸾猛地抬头,“真的?”
“真的。”
“好,我再等等,再等个一年半载,一两年的功夫,总该够了,”她眼神有些飘,慢慢吐出一口气,看着宋怀章道:“那皇兄,准备如何处置宋缜堂兄?”
宋怀章凝眸:“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宋枝鸾没有后退,提裙跪在地上,希冀道:“皇兄,堂兄已经身死,堂叔也已伏法,看在堂兄几次三番救过你我的份上,起码留他一具全尸,让我为他好生下葬。”
自登基以来,这是宋怀章第一回见宋枝鸾行大礼。
他微微低头,轻叹一口气:“朕会考虑。”
皇兄仁厚,这话说出来,以宋枝鸾对他的了解,该有八成的把握是答应了。
她站起来,淤积的心结松了缝隙,模样都没那样紧绷了。
御医随后进来请脉,宋枝鸾没有多留,宫变过后,皇城里始终蒸腾着一层血气,出朱雀门时,稚奴扶着她道:“殿下的气色看起来好一些了。”
但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稚奴想。
穿着襦裙的公主未施粉黛,踩着玉阶上轿辇,在进轿辇的那一刻转过头来看向宫苑。
她眼里反映着明黄琉璃瓦的余晖,那是夕阳辗转沉浸在她眸底的。
上一回得了还是太子的宋怀章许诺,宋枝鸾风风火火出宫,扬起的脸无一处不明亮。
这次却有了阴翳。
她怔怔道:“皇兄不会骗我。”
玉奴看着轿辇上的人儿,鬼使神差地想起稚奴的话:“殿下如今心病更重,心情舒畅病便好的快,若是心病久久未愈,又会再度诱发旧疾,一旦新病旧病齐发,恐怕更为棘手。”
-
自马蹄踏入宫门,宋枝鸾卧病后,谢国公府很久没有这么有生机了。
换了新年号,宋枝鸾亲自指挥着人挂上六角灯笼,檐下铃,请了伶人乐师在府里祈福驱灾。
院子里清爽,空气也清爽,满府的海棠树也裁去旧枝,焕然一新,日头照过来,树影重重。
只是不知为何,从公主府移植过来的玉露梨花却怎么也不开花。
宋枝鸾在正在修建的朝阳长公主府和国公府里两头跑,每回出门,她都要亲自去给这棵梨树浇水施肥,可它吝啬的连一枝新芽都不肯长。
有一日,她去找了御花园专司果树的琼花宫女,宫女随她来到府上,捻了捻土说:“殿下,这棵梨树怕是活不成了。”
与此同时,宋枝鸾听到稚奴在她耳边道:
“殿下,宋缜世子的遗体被运到城外,五马分尸了。”
比宋枝鸾的声音更先响起的是玉奴折断树枝的声音。
很清脆的一声。
咔。
宋枝鸾瞳仁颤动,张开嘴,深吸了一口气。
半晌过后,穿堂风吹起她的鬓发,宋枝鸾奇异的没有反问质疑,静静道:“玉奴,把堂兄的尸骨带回来。”
玉奴背对着她,点头。
稚奴看着她们两人,犹豫道:“宋世子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分食了。”
宋枝鸾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想起为数不多的可以称作安宁的孩提时光里宋缜的脸。
他总仗着比他们年长几岁,将自己放到长辈的位置上,分明还是叼着狗尾巴草的年纪,面对他们却是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