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熟悉的言辞骤然入耳,蓁蓁不由停了筷箸。
  前世,他离京前也曾如此说过。
  如今虽时节迥然,有些事却又再次悄然交汇。
  她不由抬目看向谢长离。
  第40章 养着更新间隔太久,别买别买呀!
  夜色四合,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天地之间一片安静,倒让暖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格外清晰。微红的炭火热腾腾的,蓁蓁原就吃得浑身暖和,加上喝了两杯酒,被热气熏得脸颊有些泛红。
  她迎着谢长离的视线,浅笑道:“家父若能沉冤得雪,必定感念主君大恩。”
  “既然案情有疑,原就该查。”谢长离倒不觉得这是什么恩情,“提察司本就该做这个。”
  他看着蓁蓁脸上的笑意,又提醒道:“回头送你去扬州住,好么?”
  “好,多谢主君费心。”
  她答应得太爽快,倒让谢长离微微一怔。
  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浮起些画面,是蓁蓁在听闻这消息后诧然而不舍,甚至有泪珠滚落。
  “为何要送我出府?是我照顾得不好吗?”
  “我想一直陪着主君。”
  “……”
  似乎有声音从遥远处飘来,断续而模糊地落入耳中,是蓁蓁带着哭腔的音调。
  那画面和声音真切得不像是幻想,让谢长离有些恍惚。
  可眼前的蓁蓁分明噙着笑意。
  心头无端隐隐作痛,谢长离竭力摒除那些似乎要汹涌而出的杂念,又道:“去扬州的时候还想带些什么吗?”
  他很少这样不厌其烦地追问,好像她先前的答案并没有让他满意似的。
  蓁蓁不由捏紧了衣袖。
  即使早已打定主意离开京城,真的听到这种消息时,说一点都不难过那是假的。不过既然谢长离放在心头的是夏清婉,要给正主儿腾地方,她难过不舍终归无济于事,倒不如利落爽快些。
  毕竟,前世哪怕她哭着婉拒,谢长离也不曾开口。
  蓁蓁深吸了口气,起身帮谢长离斟酒,道:“住在京城的这阵子承蒙主君照拂,妾身已很感激了,去扬州倒也不必带什么。主君公事繁忙,往后可得珍重自身,别累着了。”
  说罢,又依着平素照顾他起居的细节叮嘱了几样小事。
  这般闲话之间,倒抹平了方才那微妙的氛围。
  用完饭后,仍送谢长离回原处歇息。
  下雪的冬夜寒意冷冽,甬道上积雪渐深,他也无需仆婢撑伞,自管披着大氅踏雪而归。
  回到住处后,他却不曾急着歇息,而是进了平素不让闲人踏足的梢间。
  屋里设有宽敞的案台,而案台之上则摆着个快要完工的木作沙盘——那是他打算送给蓁蓁的礼物。其实不止这座精巧别致的沙盘,在扬州的那座道观附近,亦有匠人按着他先前的安排,悄然修筑一座与之相似的院落。
  那是他打算安顿蓁蓁的地方。
  谢长离抚着亲手打磨雕琢的沙盘,眸色渐深。
  这座谢府看似煊赫,但其实谢长离知道,等时机成熟时,他这位重权在握呼风唤雨的提察司统领必定会祭天。蓁蓁若留在这里,对她实在有害无益,无论如何都该另行安顿,免得往后受苦。
  他也一直清醒的知道,她不能在身边久留。
  可今晚灯下相对,她那样爽快地答应离开京城前往扬州,没半点眷恋不舍时,心底却还是涌起难言的情愫。
  那样含泪不舍的画面和语调,究竟是哪里发生过,还是他深藏心底却被压制着不敢表露的期待?
  他望着那座沙盘,半晌,哑然失笑。
  ……
  五日之后,谢长离启程北上。
  自然,是以办差为由。
  天还没亮的时候,蓁蓁就起身了,匆匆梳洗过后换好衣裳,又去厨房检看给谢长离备的早饭。
  前世谢长离离京北上的时候,蓁蓁是极为不舍的,除了上赶着帮他打理行囊之外,还费了许多心思绣香囊等物,盼着谢长离能时时惦记留在京城的她。
  如今又到临别关头,心态却已迥然不同。
  两人相识一场,谢长离许诺帮她重审旧案,蓁蓁心底自是感激,也相信以他手里的权柄,应是愿意做成这件事的——不止是为两人的交情,凭先前扬州的经历和朝堂上的局势,蓁蓁约莫也能察觉得到,父亲的案子其实还有些用处。
  除此而外呢?
  蓁蓁原先总以为,重新走到离别的关头,她的心头必定只剩下如释重负的松快,往后跟谢长离分道扬镳再无瓜葛,绝不会生出半分眷恋。
  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难过。
  为从前的无数朝夕,也为以后的江湖不见。
  她也没压着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是细心带着厨娘将几样早点打理完毕,等饭菜上桌,谢长离端然而入时,心底却已渐渐平静下来。
  ——他这趟北上,名为公务,实则为了寻回夏清婉。
  那才是他真正放在心坎儿上的人。
  人家有情人团圆在即,她在这儿纠结个什么劲呢。
  蓁蓁含笑舀了香喷喷的羊肉汤放在谢长离的面前,又给他夹上小菜软糕,“眼瞧着要腊月了,清早的风都有些刮骨寒了,北边又格外冷,主君出门后记得及时添衣。”
  谢长离应着,瞧见她单薄的身子裹在夹袄里,脸上却还是有些瑟瑟的不大自在,便琢磨着这回若能得空,该好生给她挑件保暖的貂带回来。
  两人各怀心事,将暖乎乎的早饭用完,便该谢长离启程了。
  林墨和闻铎早已将行囊备齐,连同几个随行的护卫齐齐在府门候着。
  待蓁蓁送谢长离出门,便各自翻身上马。
  日头初升,晨风凛冽入骨。
  谢长离执缰在手,瞧着站在门口冲他微笑的蓁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理不出个清晰的头绪。
  他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折身返回,叮嘱道:“若我腊月底还赶不回来,你只管安心过年。朝堂内外琐事杂乱,你不必搭理,安心等我回来。”
  “好。”蓁蓁将这场离别视为两人最后的会面,见谢长离有宽慰关怀的意思,
  也将笑容堆得温柔,“主君在外面多多保重。”
  往后山高水长,也须各自珍重。
  她仰着头,到底还是将这张脸深深印在了脑海里。
  目光有片刻交织,谢长离瞧见她帽兜里乱飞的碎发,不自觉伸手替她戴端正些,挡住斜吹而过的寒风。
  而后纵马动身,很快拐过街角。
  熟悉的背影消失不见,远处唯有偶尔路过的马车和摊贩。蓁蓁怔怔的站了片刻,又抬头望了眼府门的匾额,才抬步回住处去。
  谢长离则带着心腹林墨和闻铎,连同随行的护卫一道行过长街,于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京城。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边,不免都暗里揣测着提察司统领亲自离京办案,又不知会是哪家遭殃,顺道念叨一句心狠手辣。有被提察司整治过、素有积怨的人恨红了眼,暗盼他一去不归,也有心怀不轨着,瞅准了他离京的机会,蠢蠢欲动。
  谢长离则率众一路疾驰。
  直到离京两百余里,才寻了个僻静所在,让林墨和众侍卫候在路边,只将闻铎叫到跟前。
  “北边有林墨他们即可,你按先前说的,换身装束潜回京城。”他将一枚要紧的令牌交到闻铎的手上,“平远候曾家的事火候已至,该操练起来了,南桑那边,消息没断吧?”
  “南姑娘那边一切顺利。她对曾家恨之入骨,这回真是卖命做事,属下看着都佩服。”提起南桑,闻铎的神情里竟浮起稍许疼惜。
  谢长离颔首,顿了片刻,又道:“照看好虞娘子。”
  这话来得突兀,倒让闻铎稍感意外。
  毕竟,以谢长离的性情,这种时候正事为重,等闲不太会提儿女情长的内宅女眷。
  谢长离这句话却也不是平白叮嘱。
  府里有他留着的护卫,只要他这位提察司统领不倒台,没人敢去碰蓁蓁半根汗毛,倒无需担忧外贼。只不过今晨离别时,谢长离总觉得蓁蓁不太对劲,琢磨了一路,总算回过味来——
  京城里关乎替身的传言沸沸扬扬,莫不是她听见了他跟林墨的对话,猜到他要去接夏清婉,才露出那样平静不舍却又释然的奇异神情?
  女儿家心思敏感,可别为此生出什么傻念头来。
  谢长离心头始终有些不安,低声叮嘱了闻铎好半天,才重回官道,与林墨等人纵马北上。
  第41章 养着别买别买呀!
  一路往北,离京城越远,谢长离心中的不安便愈来愈浓。
  这种感觉实在迥异于往常。
  自打恩师故去,决意踏进提察司之后,谢长离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身家性命都能看轻,旁的事情又焉能乱他心怀?
  可这回却是个例外。
  临别前蓁蓁的浅笑软语浮上心头,虽说看着与往常没什么不同,谢长离却总觉得她应是有事情瞒着他。京城里固然有闻铎盯着,但他在朝中树敌太多,哪怕有提察司的铁碗震慑,未必不会累及孤身在京的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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