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过这些都不必跟蒋漪说,免得
  平添担忧。
  蓁蓁暂将谢长离那些隐晦心思抛到脑后,挽着蒋漪进了屋,先叙别后境况。
  这一叙,就从前晌说到了傍晚。
  若不是碍着谢长离,蒋漪几乎想将蓁蓁请到自己家里去,像从前那样彻夜长谈。不过毕竟已是时移世易,她不愿添乱,便在暮色四合时依依不舍地告别,约定明日再来拜访。
  蓁蓁送她离去后,便先在院里散步,等谢长离回来了一起用饭。
  谁知这一等,到戌时将尽都没见他身影,只好先行用饭歇下。
  而此时的谢长离,正穿了身夜行衣,潜伏在扬州官署外的深浓夜色里。
  第29章 夜行她好像不会翻墙。
  比起京兆衙门的恢弘巍峨,扬州这座府衙可算秀致。
  不过防备并不宽松。
  巡逻的守卫分成了几队,执着火把丝毫不见懈怠,府衙暗处也多挑着灯笼,免得有人趁夜摸进去却无人发觉。存放公文的几处库房门前,守卫跟松柏般站得笔直,跟先前林墨探到的消息稍有不同——想必他大张旗鼓地来了扬州,已有人做贼心虚,催着衙署增了防备之心。
  但这于谢长离而言,其实无甚大用。
  自进了提察司,刀山火海都曾孤身闯过,要夜探这座地形守卫都了如指掌的州府衙门,也不算太难。
  他也不急,耐心蹲在那里,直到子时换值时才轻飘飘纵身而入。
  暗夜里屋宇如兽,静谧无声。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飘过层层屋舍,最后停在存放要紧卷宗的那座厅后。找时机翻窗越户于他而言是熟稔之极的事,进去后借着极暗的天光寻到想要的卷宗,他也没打算带走,迅速将其翻看完,记在心里后,仍翻窗而出。
  守卫困意正浓,哪怕强撑着精神,也未发觉有人来而复返。
  谢长离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离开之前,随手捡了个石子掷向那扇并未关严实的窗槅,砸得窗扇晃动轻响。而门口的守卫也终于惊觉,一声厉喝后,立时向窗扇处围拢,察觉有人来过,当即高喝示警。
  立时有灯盏陆续亮起,被惊动的护卫有人向此处围拢搜查,亦有人迅速去示警,令旁人严查出入。
  谢长离见动静不小,总算满意,一身黑衣利落隐蔽,瞅着空暇悄然出了府衙。
  如同所料,没人能跟上来。
  谢长离既已轻易脱身,索性寻个地势不错的民宅,远远看府衙的动静。须臾之后,忽觉周遭有异,他的目光陡然锐利,遽然看向不远处。就见那边人影一闪,一道同着黑衣的身影追了上来,看那身手打扮,分明不是扬州衙署的守卫,倒像是……
  “姬小将军?”谢长离愕然出声。
  姬临风轻笑了声,一把扯去遮面的黑布,轻巧到了他跟前,道:“谢统领好眼光。”
  不无调侃的语调,与先前在宫里的针锋相对迥异。
  谢长离没想到他竟也在这里,不由道:“你也来了扬州?”
  “怎么,我的行踪难道还需向谢统领禀报?”姬临风眉梢微挑,看了眼远处乱糟糟的衙署,道:“闹出这般动静,谢统领当真是不嫌事儿大。”他说话间举目四顾,察觉周遭并没有提察司的人接应,唯有谢长离孤身夜闯时,忽然明白过来“故意的?”
  谢长离未语,只望着那座府衙。
  片刻后,他才看向身侧的人,“我记得姬小将军对谢某似颇存怨怼?”
  姬临风稍觉尴尬,却也没躲避,只低声道:“那晚宫宴上的事我都看见了。我是说,大长公主。”
  出身高门,深得信重,姬临风这些年意气风发,虽竭力磨平棱角,却仍有桀骜暗藏。对于风头极盛的谢长离,他始终都觉得过于冷厉寡情,非良臣所为,也存了暗里比较的心思。
  直到那夜,谢长离甩出匕首钉在大长公主面前时,他才忽而惊觉两人的不同。
  他虽有家族做靠山,却也会被其牵制,行事时难免要掂量后果。
  谢长离却没这种顾忌。
  所以,那日街市上,谢长离让他请了媒妁去求亲时,他才会哑口无言,默然离去。因他知道,以目下的情形,姬家绝不可能容他求娶已为人妾室的蓁蓁,更不会为此跟谢长离撕破脸。他既有家族众任在肩,有些事便不能任性。
  相较之下,谢长离就肆意得多。
  不过这些话无法明言,姬临风也无意同谢长离说。他只是瞧着远处衙署,若有所悟地道:“州府衙门里进了贼人,必会惊动某些人。谢统领那些随从都不在此处,怕是留着后手。”
  见谢长离并未否认,他低声道:“是盯着姜盈川?”
  这名字抛出来,谢长离眸色微凝。
  “姬小将军来扬州是为了他?”
  “看来谢统领已经瞧出了他身上的猫腻。”
  “姜盈川是户部尚书沈从时的人,能有什么猫腻。”
  “若果真如此,谢统领又何必亲自出手,闹这么一出。”姬临风笑了笑,渐而肃了神色,道:“姜盈川的事,姬某先前已有怀疑,只是尚无实据。这回南下,既是想查清此事,也想帮虞姑娘一把。不若你我联手,一明一暗,早些了结此事,如何?”
  他徐徐开口,眼底已不复在京城时的怀疑讥讽。
  谢长离默然觑他,片刻后点了点头。
  ……
  蓁蓁等到谢长离时已近晌午。
  昨晚府衙的动静虽大,官驿里倒是风平浪静。
  她一觉睡到天亮,晨起后吃过饭,便迎来了蒋漪的造访。
  已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官驿里阁楼错落,花木掩映,景致还算不错。两人坐在凉台上,就着一壶香茶慢慢叙话,直到远处拐出谢长离的身影才起身下楼。
  门口相遇,谢长离猜得这陌生女子应是蓁蓁的闺中好友,态度倒还算客气,还留着一道用了午饭。
  饭后蒋漪先行告辞,谢长离则携蓁蓁回屋。
  这趟扬州之行,他既有旧案要办,还须顺带着查蓁蓁父亲的案子,手上事情不少,来之前便想好了快刀斩乱麻。昨晚府衙既已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剩下的更须速战速决,不宜耽搁太久。
  是以他昨晚整宿没睡,就连此刻回来,也不是为了歇午觉。
  进屋后屏退旁人,他随手掩上窗扇,揽着蓁蓁的肩径直进了内室。
  “今早除了周少夫人,可有旁人造访?”
  “荀知州曾来过,说是有事相商,想同主君一道用饭。瞧着主君不在,就走了。”蓁蓁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新任的通判姜盈川也曾露过面,不过没到跟前来。那会儿我跟蒋姐姐坐在高台上,瞧他在外面逡巡,倒像是在迟疑。”
  这般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
  谢长离颔首,继而低声道:“你父亲的事,昨晚已经查到了些线索。稍后会有人递名帖拜访,你只管迎进来,让她量着身段给你做身夜行衣。明晚你得跟我出趟门。”
  这般安排,分明是要夜探某处的意思。
  蓁蓁立时睁大了眼睛,“去做什么?”
  “扬州有个盐商叫董立的,你可认识?”
  “曾见过两回。听说他们家也通着京城的路子,早前还曾觊觎外祖父家的生意,只是品行不知如何。怎么,我父亲的案子里,他曾做过马脚?主君带我过去,是想偷偷核查他们的账本?”
  “是有些嫌疑。”谢长离倒没有太早论断,瞧她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一笑道:“既是夜探,最好快去快回。你这两日想想盐商勾覆的事,回头若能看出端倪,能比外头寻的人可靠。”
  这道理蓁蓁自然是明白的。
  遂莞尔应承,待谢长离歇了片刻后离开,便即默坐在窗前,回想当初从外祖父手里学的本事。
  及至后晌,有女眷登门造访,蓁蓁迎进来之后,果真是谢长离安排的裁缝,量了尺寸后便仍告辞而去。
  待翌日傍晚,谢长离从外面回来,随行的侍卫拎着一堆锦盒,尽
  是扬州街上挑选的衣裳首饰。锦盒上还都有商号徽记,尽是价值不菲之物,全然一副出手极阔绰讨美人欢心的模样。
  而锦盒拆开,除去锦绣衣裙,还有一套夜行衣,叠得整整齐齐。
  蓁蓁颇觉新奇,待用过饭后夜色四临,便去了内室将衣裳换上身试试。
  不得不说,那裁缝的手艺确实极好,虽是连夜赶着缝制出来的,裁剪却极精致,穿在身上不肥不瘦,十分妥帖。她头回穿这种衣裳,瞧着镜中的利落姿态,欣然四顾之余,又吩咐清溪,“去把主君买的那副发簪拿来。”
  清溪才要出去,就见谢长离已换好了衣裳,握着发簪走进来。
  到了镜前,眸底竟浮起些亮色。
  因仲秋的夜不算多凉,这套衣裳裁得也颇单薄,为免累赘,衣料几乎都贴着身体,将细腰长腿勾勒得分明。昏昏烛光下,黑衣衬得她肌肤尤为白嫩,满头青丝也散乱披着,钗环卸尽后,格外显得温柔。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