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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272节

  ……
  她拥有了力量。
  不够,还远远不够,只有这一点力量,能干什么?
  她混入常青手下,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屠城。顺理成章、无人有异议的屠城,用自己的血脉打入城池内部,在河流里下了蛇毒。然后,像结网一般慢条斯理地将陷阱布置好,连杀三人,逼着谨慎至极的父亲自投罗网。
  “解药在我手上,只有一瓶。”郎无心道,“每人蒙着眼捅一剑,谁制造出致命伤,谁就能得到解药,这样如何,公平么?”
  “我这人一向不会把人逼到绝路,向来都会给人做选择。”她垂眼看着父亲,道,“你是选自杀,还是被乱剑捅成肉泥,选哪一个?”
  等了一阵,没听到声音,郎无心方微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事先已把你舌头割掉了。父亲这么爱说话,不好受吧,那女儿帮你选第二个如何?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她转身离去,将乱声抛在身后,走向城池间那条大道。
  触目可见,尸横遍野,有一人奋力一挣,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郎无心踏过他的五指,霎时,五指尽断。
  母亲的墓旁,郎辞已在清理杂草。然而眼见的心不在焉,都将坟墓前所有绿色全拔秃了。见她过来,抿了抿唇,半晌,才低声道:“要将娘迁出来吗……”
  “都已经烂了,何必费力气。”郎无心道,“何论,你怎知道她不想待在这里。”
  郎辞抬头道:“她肯定想和我们……”
  “是啊。”郎无心似是听到了个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笑吟吟道,“那如何,我现把你杀了,再让娘跟你埋在一起?”
  “……”
  终于,郎辞轻轻道:“何必,下那么重手呢。就算他们有错,里面也有无辜之人。那时他带了那么多护卫。就算有心,也不敢出头的。他们只是懦弱而已,这不是什么大错。”
  空气凝了一瞬。
  郎无心脸上笑意渐深,决定大喜的日子不和她计较,轻飘飘道:“回去吧。”
  郎辞却起身,追上来急促道:“不,我要和你说清楚。我是说过,我会帮你,但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帮!不慎被常青抓住,是我的错,连累你来救我……但现在债已还清,仇已报完,我们不是可以回去了吗?”
  郎无心道:“回去?回哪里?”
  郎辞道:“我们的家啊!你还记得吗?那株白梅还在呢,我托人问过了,上一个府尹没待几年,便因为贪污被革职了,听说如今的府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再也不会有从前的事了!正好,你换了名字,我也长大了,没有人会认得我们了。我也再改个名字……”
  她嘴上这般说着,眼见对这个名字有着眷恋之意,不舍得改。郎无心冷眼看着她,忽的笑了笑,道:“你觉得自己的名字很好?”
  郎辞顿了一顿,道:“当然……了。是母亲取的啊。”
  郎无心走近了些,忽的一脚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简陋墓碑给踹翻了。她漠然道:“是吗?我可是非常讨厌这个名字。”
  太突然了,郎辞愣了愣,匆忙冲过去将墓碑抱住,怒吼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再问你一次。”郎无心定定道,“你当真不明白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郎辞还在嘴硬道,“‘辞’的意思是,博古通今、文思敏捷,母亲希望我将来口齿伶俐、聪明睿智。‘无心’就更好了,云心无我,云我无心,母亲希望你将来过上超尘脱俗、恬淡平和的隐逸生活,两个名字,哪个不好了?”
  “那母亲可真够倒霉的,两个愿望不仅一个都没实现,还南辕北辙。”郎无心一剑插进土里,一副要掘尸的样子,继续心平气和地问,“我最后问一次,你不明白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不!别,别挖!!”郎辞崩溃地喊叫起来,她又忍不住哭了,一边紧紧抱着墓碑,一边两眼通红地盯着自己,道,“……就算是那个意思又有什么?是啊,郎君抛弃了她,郎君无心,不辞而别,但那又怎么样了?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既然给了我,不就是我的了,我想怎样理解就怎
  样理解,不行吗!你拿掘自己亲娘的坟来威胁我?那不也是你娘吗?!她为了你宁愿自己去死,你凭什么那么恨她!”
  郎无心扔下剑,朝她走近几步,丢下一句:“站起来。”
  郎辞害怕地望着她,慢吞吞站了起来,还往后缩了缩脖子,似乎觉得她一定会重重地扇她一个巴掌。
  多虑了,郎无心道德奇低,谨慎过剩,一向只会打自己显然打得过的人,比如亲妈。她一下觉得无趣透顶,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径直往原路返回了。
  风吹得面上发寒,没走出几步,她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郎辞把眼泪擦干净,又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对姐姐大吼大叫、还将母亲拿出来说事不对了,于是拿两根指头拽住她的衣角,鼻音浓重道:“脚,包扎一下吧……流血了。”
  郎无心垂眼一看,鞋面已经染红了一小片——方才踹墓碑太用力了,那毕竟是石头做的。然而,她本已平静下来了,看见身旁郎辞那软弱的神情,心中那股怒火又陡然被莫名点燃了。
  比起露出这样的神情,你还是哭着比较好。
  “我为什么那么恨她?她不该恨吗?”郎无心贴近她的面孔,问道,“还是只要有人愿意为了你去死,她之前做了什么都一笔勾销,你就可以不恨她了?”
  郎辞茫然道:“可是,她都愿意为了你死啊……”
  “那又如何。”郎无心道,“什么叫‘懦弱而已,不是大错’?”
  “在我看来,这种人比罪魁祸首还要可恨百倍千倍。”她一字一句道,“怎样凶残的罪魁祸首,只要杀了就好。可你们这种,被抛弃了多少回也只会自怨自艾等待奇迹的人,被无缘无故碾断右手会庆幸左手还是完好的人,看着同类被残害也只敢庆幸不是落在自己头上的人,每一个人,每一个时刻,都软弱地令人作呕。而无论谁来了都非但不能杀你们,还要费尽心思甚至牺牲性命去保护你们这样的人——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吗?为什么?凭什么?”
  郎辞:“…………”
  果然,这次,回答她的依旧只有眼泪。
  “我不明白。”郎辞追逐着自己,不厌其烦地在她身后不知多少次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枚小小的白梅花瓣随风而起,在空中打了个细小的旋,随即,与香味一同转瞬消逝。
  肩舆落地,两侧的鹤卫殷勤道:“军师,到第五峰了,前边的路有点陡,在下陪您一同进入?”
  郎无心回过神,脖颈上的伤痕尚在作痛,她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她下了舆车,缓步前行。
  这世界有太多的谜团,才解决了一个,接踵而来的便是第二个、第三个,永无止境,她眼前的云翳从没有散去的那一天。
  只要站得越高,看到的风景就会越不一样吗?是因为每个人达到顶峰后都会看到如出一辙的风景,所以他们才会做出如出一辙的选择吗?真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只是为了这个简单到令人愤恨的理由往上爬的。垫脚石怎么想,她从不在乎,毕竟从前也没人在乎过她怎么想。想要自己不被践踏,就必须先践踏他人,她这样坚信着,前进着,直到她从“它”传给自己的零碎记忆中看见了从前的徐行。
  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屈辱和愤怒再度燃烧起来,甚至比第一次在少林街道上险些命丧她手还要深重,自此不曾熄灭。
  你站在顶峰,拥有了我想拥有的一切,却将其弃若敝屣,你究竟在抗拒什么?为什么……都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是第一仙门的掌权人,最后结局还是那样?不该是这样的吧,徐行,你应该要更……更……
  身份暴露的那一日,你为何要因为“它”的一句话就甘愿束手就擒回到穹苍,明知那九死一生,只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你的师姐究竟知不知道你是白族,究竟有没有参与这个计划,莫非比你的性命还重要么?亭画又为什么用大阵伤掌门也要护你强行突围,那只黄鼠狼又为什么要为了你去钻研什么换命秘籍,苟延残喘到现在,还有寻舟,他没有你是真的会死的吧……
  有什么东西对你而言,是比权势还要重要的?
  实话而言,究竟是找回填石,用圣物镇压鸿蒙山是在救世,还是藏匿填石,放出天妖才是救世,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哪怕天下九成九的人都认为前者才是正确的,因为你站在后者那边,所以我认为两者皆有可能,或许后者才是对的,可那又如何,我没有任何崇高的志向,人族如何妖族如何与我无关,全死了也无所谓,我只是选定了立场就无法再更改罢了。
  但我永远会站在你的对立面,因为我厌恶你,非常。
  ……明明你和我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也会干脆利落地去割断敌人的头颅,不是吗。
  第五峰的长阶近在眼前,蔺君端坐在高台之上,对她轻轻一笑,宛如一卷水墨图画。
  郎无心也笑了,她走向前去。
  既然不在乎得到,便无所谓失去,但为何站得愈高就愈发害怕,这恐惧究竟是出自何处,我迫切想从你身上得到答案,却又不希望听到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蓦然,她眼前闪过郎辞的面孔。不知多少次,她都认为郎辞会放弃自己了,但无论她怎样折磨她,怎样让她精神崩溃,郎辞还是会像被驯服的羊羔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于是,她也就一次又一次地强迫郎辞做选择。性命和她之间,选择什么?良知和她之间,选择什么?比这两者还要珍贵百倍的、她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东西,和她之间,会选择什么?
  ……每一次,是每一次,郎辞都会选择她,直到昨日。
  柳玉楼说有灵根的那个人本该是我,这是命运开的玩笑。我们从同一个故乡出生,故乡湮灭,你的血弥补起早已断裂的脐带,重又将我们紧密相连,这是我和这满是谜团的世界的唯一联系。我该怎样处置你,你若真的死了,我会后悔吗?
  徐行,我很想知道,你不是也有属于你的影子吗,她死了后,你眼中的风景还会和从前一样吗,你还能站得起来,还能活的下去吗?
  郎无心彻底明白了。
  爱让人变成奴隶。
  这次,重又轮到她来做选择了。
  “无心,你做的很好。”蔺君手指覆上她的脉搏,蹙眉道,“只是,这陈伤实在太多。尤其是徐青仙那一剑,哪怕当时我用了秘术救你,还是遗害甚远,再加上不断用血透支天赋……即便再小心,也不过十余年寿命罢了。”
  果然,附身了这个人后,就连她的记忆和本能都全盘继承了么,当然也包括医术了。真可怕啊,穹苍。
  “神女之心的事,且不急。”蔺君眼中担忧之色不减,道,“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郎无心道:“换命一事吗。”
  “用郎辞的身躯,便不必担忧陈伤有损寿命了,也不必每日取血这样劳神费力,诸多桎梏。”蔺君温和道,“有第五峰的医术在,不会有什么性命上的风险。不过,也要看你的意愿。”
  “好。”郎无心镇定道,“只是,在下听说,换命需要另一人心甘情愿吧。”
  蔺君挑眉道:“你妹妹不是与你感情甚笃么?”
  郎无心指了指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昨日才大闹了一场,现今还在地牢关着呢。我看,马上要换,还是有些难了。”
  “……”
  那道似乎看穿她所想的目光落在她头顶,半晌,蔺君方道:“是这样么?”
  郎无心道:“自然。”
  蔺君轻叹道:“那也是无法的事了。”
  “……是啊。”郎无心面不改色道,“以及,不该派三长老去紫兽庄的,他固然有些领军本事,却不大会变通。我猜,最好的结局是原模原样回来,最坏的结局……大概是回不来了。”
  第237章 血雨只染红她一人而已
  狐族的大阵足足用了二十日才设得初现端倪,自谈紫到
  狐四千三百二十八都下了苦功,在这二十天中,洗衣烧饭做杂务的都是连维持人形都困难的小狐狸。
  半个禁地都绘着鬼魅的红线,靠近顿感炽热,还能看见一些似被焚烧过的火屑,似真似假,如梦似幻,就在最后一笔落成之前,失踪已久的徐青仙终于归来了。
  老实说,对外人而言,狐族禁地这种地方想出去很容易,但想进来就难了,况且在外还有阵法,但徐青仙深谙破阵之道,她事先便用灵信告知了阎笑寒,于是阎笑寒苦着脸渡过冥河去将她驼回,抵达时已累得瘫倒在地口吐白烟。
  “青仙。”徐行闻讯赶来,挑眉道,“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你也变成石头了?”
  徐青仙将扛在身前的大石放下,露出一张毫无波澜的脸来,指道:“看。”
  她带来的巨石好生奇异,分明摸着是石头的粗粝表皮,然则却散发着一种玉石独有的温润光泽,通体洁白,毫无杂质,并无雕琢痕迹,又毫无棱角。触感冰凉,但随着指尖在上游动,拂过的地方又会神奇地涌上一种莫名的暖热,还隐约泛着红光,徐行上下左右都摸索了个遍,啧啧称奇道:“不错。真漂亮!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奇石呢,看样子,年纪得比我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大了。这哪来的?”
  徐青仙淡淡道:“这是我上司。”
  “…………”
  在众人再度被她的自由所震撼的沉默间,徐行迅速将手收回,对身旁的寻舟正色道:“我得先解释一下,这可不是我主动骚扰的!”
  阎笑寒奄奄一息地狂叫道:“这是重点吗?!”
  重点显然是,徐青仙消失这么些天,竟是回了一趟点苍,将神石给搬下来了!
  很早前阎笑寒便听说过,点苍圣女与神石一同避世隐居,不染红尘,只要踏出点苍一步,便断绝回山机遇。谁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莫非是强行闯入之后被赶了,而后径直将神石也一同抱着滚下山了吗?这种先天物灵虽有一定灵智,却都很刻板地遵守着某种规矩,既然只要踏出点苍,谁也不能再回去,它自己恐怕也是同样,估计是破罐子破摔,便跟着徐青仙一同来此了吧,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也说不太通吧?怎么解释都很奇怪啊?!
  然而徐行却接受良好,抱臂问道:“你把它老石家带下来做什么?”
  寻舟不经意道:“师尊,还是离远一些吧。万一压到脚就不好了。”
  九重尊你叫她什……罢了,这段对话哪里都很怪!阎笑寒将自己过冥河时沾湿的毛发全都甩干,忽的见徐青仙看向自己,对他招了招手,而后,面不改色地自上司身上揪下一小坨,将小石块放在他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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