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 第265节
她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狐头,尖尖的吻部鼓了鼓,在往里吸气,而后,对天狂啸——
天晴日丽,阳光灼人,徐青仙站在树荫间,耳侧一动,漠然的面孔转向山穴出口。
有狐狸叫。
三块石头飞了出来,没看见狐影。
失败了。
晚一点再想为什么,她望着那三人疾迅消失的背影,心道,追上去,杀。
空中,蒙着秋杀眼部的黑布掉落,她立即要回身去看,颈部却被郎无心扼住,转而向前,她的脸霎时黑沉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已经过去了,掌门,很多时候,看不见比看得见要好。你不急这时知道。”郎无心低声道,“现在,告诉我圣物在哪里?”
……
远处,还是没有信号烟燃起。
苍晴双眼紧闭,膝弯以下已没入土地当中,在她身后,一棵大到令人惊异的树木还在不断向外伸展枝条,深埋在地下的枝干延伸一寸出去,赤红的土地便转为一寸绿色。
验证了,第一个猜想是对的。时间差不多了,徐行再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眉心一蹙,将不断传递灵力的那只手缓缓抽离,寻舟亦如是。正在此时,身后遥遥传来徐青仙的声音:“师妹!”
话音未落,杀气便刺至后心,一道剑锋径直朝着苍晴刺来,小老鼠骇得魂飞胆裂,双目圆睁,身下深入土中,又压根无法动弹,徐行未及思索,将手伸去作挡,在她之前,另一只手将她拂开,剑尖刺入寻舟掌心,霎时血花四溅,在这瞬间,一师一徒都抬起脸来,闪电般地瞪了对方一眼。
太快了,来得不合时宜。小将那里恐怕出问题了。
不论如何,先将一字图和苍晴隔开!
徐行探手强握住一字图,将其向外竭力一扯,圣物却真如没入土中一般毫无动静,她并未放弃,再度提气,额角青筋绽出,光华闪烁中,一字图顽力抵抗,仍是禁不住这股巨力撕扯,“碰”一声,掀起一道平地尘风,将最近四人全都炸得远远飞开!
遮人眼目的土沙中,紧随其后的郎无心用紫木匣将圣物关入囊中,身后乍然一空,她眼角余光处,徐青仙正毫无犹豫地将秋杀紧扣着自己的最后两指削落,将人复又用剑架在怀中。
秋杀不可置信道:“痛!……徐青仙,你真的……?!”
“……”
郎无心眼底闪动,最后还是决议放弃,喝道:“走!”
一道足以令人丧失方向的浓雾幻境缓缓在两方之间升腾而起,天色一瞬昏暗下来,柳玉楼掩在黑雾中,阴厉双眼盯着缓缓转头看来的寻舟。
他冷冷地心道,又是你啊,这是第三次对上了吧。所谓九重尊,名过其实,上次那脸都凑不齐的模样他尚记得,无非是活得久了些。他的确敌不过此人,但用幻境拖延至二人远走再脱身不成问题……
寻舟并未走近,只是面无波澜地看着他,遥遥举起了手,而后,五指骤然收紧。
平心而论,在这一刹那,柳玉楼是没什么感觉的,他只道眼前突然暗了一瞬,所有景物似乎都向左偏了些,变得有些近,又有些模糊,直到那剧烈的疼痛自面上传来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整个右脸好像突然消失了。
连带着眼球、牙齿一起,全都一瞬变成虚无。
浓雾如被泼了水一般消散开来,郎无心二人身影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逃离之前,柳玉楼心中仍是不由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究竟是哪个缺德师尊教的你,打人要先打脸的啊……
第232章 夺还战二这是双输,无非是输得血本无……
山道旁侧,密林之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阎笑寒的手还是软的,他跟在小将身后,脸颊煞白,双眼发直地念道:“回去吧?还是先回去吧,这太危险了!”
小将胸口处的箭头尚未取下。那箭头是寻常玄铁所磨制,箭柄也是木头接上的,虽然偏了准头,却也已经深陷血肉中,不能轻易拔出。阎笑寒紧盯着箭头,生怕下一瞬就要血崩,小将倒是精神抖擞,还在地上匍匐着爬来爬去:“你小点声,就快到了!”
“快到了?到哪?”阎笑寒紧迫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那伤有多危险?就算用了药,也只是暂时……”
念念念,小将一把将苍老的狐头推走,烦道:“啰嗦啊!我现在不是很有精神吗?!也有的是力气!”
阎笑寒抱头怒吼道:“就是很有精神才可怕啊!你们这群人全都是!!从来都不听医师说的话!!!”
话虽如此,他却压根制止不了此人,甚至不敢动手,怕她气血上涌,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了。小将一路艰难猛爬,终于拨开树木,眼前一亮,道:“到了。就是这里。”
她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将腕上的金环拆开,化作一条泛着微光的长绳,而后利落地跳到山道两边,将长绳两端分别牢牢系在粗可三人环抱的树干上,绷直、绷紧,而后,指尖一点,这条长绳霎时失了颜色,隐没在低低的半空中。
“……这是,绊马索?”阎笑寒拉她上来,皱眉道,“但,你怎么知道她们会从这里离开?”
小将道:“看出来的。是聪明人就会选这条路。”
无论阎笑寒怎么看,这都是几十条山道中最寻常的一条罢了。他忽的想起,上次少林失火时,小将和徐行也是看一眼就能猜出纵火点在哪里,这个已被证实的事实给了他一些聊胜于无的信心,但很快便被接下来的思绪浇灭。
……就算郎无心当真带着郎辞往这条路撤离又如何?以两人如今的景况,尤其是小将,再受一招,那便真的离死不远了。他正是因为不擅近战,性情懦弱,又极其没有主见,才自己主动去学的医和弓,因为医师和弓手向来不会直面敌人。可,难不成要躲起来——阎笑寒心乱如麻间,手中一紧,他一垂眼,发现是郎无心遗落在山穴内的长弓,还有一支木箭。
要是早知道郎无心会带着秋杀去圣物所在地,二人配合便是,说不定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但这个思绪方起,便被否定了,因为只要郎无心不知道,照样还是一样的结果。
为了做一场能引蛇出洞的大戏,只能让自己也装作不知道内情,只有千钧一发、只有足够凶险,郎无心和幕后之人才会相信,只是,这代价真的太大了。大到让他想退缩了。
“拿起来!”小将命令道,“一会或许会来两人,也可能三人,甚至四个人。只要人影一出现,别管是谁,只要射中就赚了。”
“不、我不行的!”这一箭出去,不就等同于暴露位置,阎笑寒骇道,“这太冒险了!”
“怎么会?”小将顿了一顿,哼了声,“你在狐族禁地时,不是射你家族长射得很准么?”
“那是
特制的弓,我还在高处,并且目标是静物……“阎笑寒苦着脸道,“我真的没有把握啊……绝对会射偏的……”
然而,小将没有丝毫要安慰他抑或鼓励他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开始掰起草叶掩盖来人视野,掰完后就按着他的脑袋一齐趴下,悄无声息地开始等待。
“其实也可能不会有人来。”寂静间,小将冷声道,“你知道徐行为何要让大师姐在外面守着吗?一是圣物要紧,她必须得亲身在场,二是,若是她发觉洞内生变,不会像徐青仙一样立即去追人的,更不会给我机会负伤来包抄后路。她唯独对自己心硬,对谁都心软,做什么事都想两全,怎么可能?……这么久还没出现,看来郎无心那边也不是很顺利啊,说不准已经死了呢。”
“要是真死了就好了。”阎笑寒掌心渗出热液,弓有点滑脱出去,他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你就没想过离开吗?”
和徐青仙不一样,就算脱离了宗门,小将照样可以回到自己的国家去。修者尊崇,以她的身手,老皇帝没死两下过去也死了,曲武国地处内陆,距离赤土蔓延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不过,他想问这个问题,更多是出于他找不到她留在这里的理由,说白了,她根本就没有那样“热心”。
小将双目看向那段,并未挪移,倒情愿和他多聊几句了:“你觉得我是因为真心错付,又被误解,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等他们悔不当初、痛哭流涕,我就会回去了?”
阎笑寒狐疑道:“难道……不是?”
“我从前也以为我是。”小将道,“后来我发现,只是因为我认为我在做好事,却没有得到半点认可和夸奖,觉得无趣,所以走了,仅此而已。”
“敌人要侵略,我打回去了,听着好似很正义吧,但我若当真在乎,就算被收了兵权也不会走的。既然不是出于正当的目的,战争对我而言,本质就是杀人,我就是会为了认可和夸赞能夺走陌生人性命的那种人。我站在徐行这边,就是薛蛮,站在对面那边,就会是郎无心,无非是我没她那么聪明而已。计输一筹就是输了,没必要给自己找理由,马上弥补就是。”小将的声音低了低,她吞咽还是有些费劲,“要怪,只能怪老天给了我这样的才能和身份,若是没有才能,我只会是一个脾气很差还听不懂话的普通人而已,还会死得很早。”
阎笑寒愕然地看着她。
“别、别说了。”半晌,他白着脸道,“又出血了……”
“别把弓放下!拿好!……我还很自私,不想负责,不想牺牲,不想背负哪怕一条人命,所以,我这样的人怎样选择,根本无关紧要。”小将道,“因为我看不懂大局,听不懂弦外之音,不明白怎样才是对的,于是只能相信我心目中的‘好人’。但,好人也会做错的选择,坏人也可能做对的选择,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而我只要向前走就好,因为我这辈子,只需要承担自己的选择。”
什么……这辈子?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三个字?
有轻微的马蹄踏地声自远处传来了,倦鸟惊起,小将面目冷肃,侧耳倾听——
三个人!
阎笑寒立竿见影地开始哆嗦,从某些方面来看,他真是诡异地佩服郎无心,面对徐青仙还能如此镇定自若。他不过是被面对面捅了一次而已,一见到此人就控制不住地害怕。可是,即便如此,他的手仍像是粘在了兵器上一样,颤栗不已地开始引弦拉弓。
不管了,就这样吧,能中就好,不能中也没办法了……
“倒是你,还问我呢,你不也随时可以回去?谁都没威胁过你啊,每次都仿佛是被迫留下来的一样。做卧底也是,当坐骑也是,不都是你自愿的吗?不是你缺了我们不行,明明是我们缺了你才头疼吧。”人越近,小将反倒越兴奋了,她瞥了旁边一眼,不明所以道,“想拯救亲族,想干一番大事业,原来是这么难以启齿的一件事?”
在这不合时宜的一瞬间,阎笑寒竟老脸一红。人影转瞬而至,他咬着牙,在箭离弦而出之际,吼道:“……我又没有你们这样的才能!!!”
箭头闪过一道冷光,遽然没入一人肋下。
中了!
三匹马并肩而行,离二人最近的郎辞一声都没来得及吭,重重栽往马蹄之下。郎无心怔愣一瞬,俯身强拽起她的右臂,仅仅被拖行瞬息,郎辞右脸已然血淋淋一片,她手背青筋暴起,将人拎至马背上,转眼朝出箭的方向看来。
透过枝叶缝隙,阎笑寒和她对视,那张脸此刻的神情恐怖至极,他往后一倒,不由瘫坐在地上,却忍不住想笑。
也有你想不到的事吧!活该!!
绳索倏地泛出一道金光,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马嘶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两人迅速弃马,用灵气运轻功奔逃。但,没用的,若是灵气这么足够,便不会选择用马逃离,郎无心还背着一个失去意识的郎辞,更是费力,跑不掉的!
正逢此时,身后一道火光燃起,徐行自二人头顶飞过,往下一垂眼,眉尖微蹙,扬声道:“好小将!你们没事吧?”
小将艰难道:“没……等等,好像有……”
事到如今,她终于能安心昏过去了。徐行又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见阎笑寒身上没伤,尚有余力救治,才将目光收回。徐青仙在她身侧,背上还有个被打了三次才成功晕过去的秋杀,淡淡道:“要追到什么时候?”
徐行道:“穷途末路为止。”
徐青仙明白了:“最好只剩一个半死不活的她回去。但,左边,右边,哪个是她。”
“右边那个。左边那位是宗楚仁。”徐行奇道,“你认不出来么?不是说好了,能闻到气味?”
徐青仙很正经地答:“两边都不好闻。”
“……”
郎无心可真是选了个好掩护。在徐青仙眼里,童子瞿不染是洁净之体,自有芳香,寻舟虽是更珍稀的千年童子,但遗憾六根不太净,成日对着自己转一些不是很洁净的念头,所以嗅不到什么味道。由此可见,宗楚仁在她眼中岂非臭得不能再臭,恐怕等同于一个能走的垃圾堆。难怪听她声音瓮声瓮气,原是一直在憋着。
徐行道:“那就看谁运气好了。”
徐青仙道:“你徒弟呢。”
“他……”徐行一停,斜睨道,“什么徒弟?”
徐青仙也跟着一停,似是不知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二字。徐行从善如流道:“你想问寻舟吧。我让他去把那只蛇活捉来,估计比直接打死要难一些。”
前方,郎无心指尖自郎辞腕上收回,脉象如游丝,触手冰凉。身后风声催得更紧,柳玉楼拖延得太快,身形没能遁去就再度被赶上,法器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郎辞已经派不上用场了,被追上是迟早的事,也是意料之外的事。
没杀成阎笑寒,是因郎辞当时动手避开了要害,没杀成薛蛮,则是因为箭不够,再做的箭精度不佳,算来算去,多少次落入险境,都是手上这不省人事的废物所致,若不是自己需要这身血,动不了她……
宗楚仁低声道:“无心!现在怎么办?”
郎无心神色不变,仍是向前奔走,一缕发丝自冠中流落,在她眼前一摆而过,她没有说话。
“你不是说不排没有后路的局么?那些跟随你的蛇族在哪?”宗楚仁语气更急,“再这样下去,我二人都要栽在这了!!”
“……是啊。”郎无心定定道,“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啊。”
一道匕首凌空飞来,扎穿了她的左臂,在这即将殒命之际,她忽的笑了,对宗楚仁抬眼道:“你喜欢我吗?”
这问句来的突然,宗楚仁一时怔住,思绪万千。
……他喜欢郎无心吗?以他的能为,在红尘间做个花丛中过的土皇帝岂非快哉,愿意冒着风险为她做事,他的确对眼前这人有所不同。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对谁都如此柔和,哪怕是对着自己,也从未流露出厌恶之色?还是在得知自己体内毒血之事后没有避而远之,反倒四处奔走为他求药?亦或是,他只是着迷于此人与自己一般毫不掩饰的刻毒,这便是所谓的烂人真心吧。
一时之间,宗楚仁心中涌动着一种陌生至极的情感,他艰声道:“你若先死,宗某绝不独活。”
“好。”郎无心笑了,这次是真心的,“既然喜欢我,为我而死这种事,做得到吧?”
……什么?!
宗楚仁双眼一睁,尚未反应过来,脖颈间就被坚韧至极的几条蛇尾扼住,他想要反抗,全身却蓦然动弹不得,麻痹非常,只能眼睁睁看着蛇尾死死圈住他脖子,像拔萝卜一般往外拔去。“啵”一声轻响,他感到自己骤然飞到了半空中,飞得好高,朦朦胧胧间垂眼,底下一个不断抽搐的无头身体正自腔子喷出蓬勃的血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