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妹妹只剩下一具空虚的皑皑白骨。
可她还是很美丽,对他来说,妹妹就算是化成一堆灰,他也会至死不渝的爱她。
灰土……???
他想起来一件事,他自己的骨灰还装在原来的那具檀木黑棺中。
他吻了吻白骨的额头,转身走进寝殿里的密室。
棺木旁边散落着一堆鹅黄色的衣裙,一捧黄土压在裙子上。
那是很久以前被他困住的息壤宋颂。
他绕过衣物,径直打开棺盖,取出其中的小盒子,欣喜若狂的奔回寝殿。
“妹妹快看,里面是哥哥的身体。等妹妹化成了灰,哥就把你也装进这盒子里。”他举着骨灰盒,俯身蹭着白骨的颧骨,痴痴发笑,“我们合葬哦。”
生同衾,死同穴。
哥哥永远爱妹妹。
霁钺把她断手的骨骼拆解成一块又一块的骨节,做成了两只手链,戴在了手腕上。
他喜欢给那具较为完整的骨架梳妆打扮,给她穿漂亮的新裙子,簪娇嫩的花朵,还能随时给她洗漱清理。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冰冷了。
骄阳似火,鬼界仿佛永远停留在了盛夏。
百花芬芳,蝉鸣鸟叫,紫藤树下的翠绿草毯上,坐着花影斑驳的两人。
“妹妹很多天没有出来晒太阳了。”霁钺单手搂住白骨的腰肢,另一只手伸向身侧草地上的玉盘,“哥给妹妹准备了很多荔枝。”
“她”的下颚骨被拉拽,口腔打开,他捏着圆滚滚的果肉送入“她”口中。
他笑得温良:“甜吗?”
无人回应,耳边只有寂寥的风声和聒噪的蝉鸣。
他自答自问,安慰自己:“应该很甜。”
每次荔枝顺着颈骨落入“她”镂空的腹腔,都会咕噜咕噜的撞上坚硬的骨头,然后掉出去……
虽然妹妹不能说话,但她还是陪在他身边。
这就足够了。
至少此刻,世间再无他法将他与妹妹分离。
————
西海,山神殿。
懿跪在玉阶上,他望着脸色愠怒的翎悯,道:“母亲,我知道她骗我……可我真的离不开她啊。”
翎悯怒斥:“她可是你弟弟的心上人!”
威严的声线极具穿透力,大殿中的鱼群被震得纷纷往外游走,几个虾兵蟹将直接跟着跪了下来。
懿无奈极了:“那又如何?弟弟已经死了。他一个死人为何要占着宋颂?”
翎悯倏地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她挥了挥广袖,脸色差到了极致:“那你呢?不顾纲常伦理,执意要留下那姑娘,她就愿意同你在一起?我儿,清醒些吧!”
懿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义正辞严道:“她不愿也得愿!”
“您都可以留住一个只剩几缕散魂的男子,儿子便也能留住一个姑娘的心。”
第56章 第56章母子俩正在对……
母子俩正在对峙,一旁突然窜出来个绿面龟怪,他神色慌张,跪在地上焦急大喊:“禀报神姬!文、文文文公子不见了!”
翎悯脸色顿时极难看,她步履匆忙,从高台急急而下,险些失态。
她眸光闪烁,握住懿的手,道:“我儿,为母不能亲自去接他回来。”
懿点了点头:“儿子明白。”
旋即,他身形一转消失在华丽的大殿之中。
他找遍了整个龙宫都不见文安慈的身影。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他
未找过……小颂居住的水母苑。
他知小颂不愿见自己,所以这些时日他一边修养身体,一边克制住自己滚烫的思念,事事都避开她,不去打搅她。
他驻足于水母苑前的台阶上,久久未能往前踏足一步。
恰巧,有只雌性鲛人捂着脑袋推开了殿门,她一脸惊讶道:“殿、殿下?”
这鲛人两颊血红,身形举止影影绰绰,与岸上喝的酩酊大醉的水手一般,迷乱又不省人事。
懿一眼看穿其中的玄机:“你被人下了药?”
他不等鲛人回应便一把推开了她,当即雷厉风行的朝大殿中走去,“其他侍女呢!”
他脚步一顿,僵在了原地。
只见剩余的四个侍女横七竖八的躺在晶玉地板上,各个面露红晕、昏睡不醒。
他断言:“小颂已逃。”
鲛人侍女五体投地的跪在他身后,不住的磕着头:“奴婢该死!昨夜宋小姐给了奴婢们一些甜食,说是岸上人特有的……没、没成想……”
懿脸色沉寂,语调冰凉:“在我抓到她之前,你们最好把鱼尾给夹紧了。若她今日没回来,明日就把你们烤熟了喂鲸鱼!”
此事颇为蹊跷。
小颂怎么会和文安慈一同消失?哪有这么巧的事。
假若是两人一同逃走,那他唯一可以寻找的地方,便是岸上。
思路清晰后,懿不动声色的领了两只蟹兵前往海岸。
————
西海岸边的咸风裹着热浪滚滚起伏,色彩斑斓的贝壳散落于白金沙滩上,将其点缀成一副绚丽的沙画,沙中高挑的椰子树随风摇曳。
宋颂喘着气爬上沙滩,她身后跟着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
二人一路从龙宫逃窜出来就已消耗太多体力,此刻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是以,他们打算稍作休憩再上路,便找了处避阳的树荫席地而坐。
宋颂刚坐下,就开始担心那几个侍女。
毕竟她把药给她们前就已经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并且再三叮嘱她们一定要把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她身上,一旦懿问起什么,她们只管说不知道便可。
为了不连累她们,她只能自导自演这么一出“金丝雀逃逸”事件。
至于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子,是她逃跑途中顺手救下来的,她也不认识他。
当时情况很紧急。
一个月黑风高夜,她正骑着海龟往岸边游去,刚经过山神殿便碰到一团黑影于水中挣扎。
她及时刹车停下一看是个病恹恹的男人,还跟霁钺有着七分像!
她啧了一声:“真他爹的晦气。”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眼看那男子快被淹死,最终善意的天使战胜了心底的冷漠。
她迅速掏出藏在袖子里的备用避水珠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知这个病秧子竟然又盯上了她的海龟……
没办法她就是菩萨心肠,于是她载着他当了一回“鬼火少年”,愣是骑出了一百八十迈的龟速,赶在正午前上了岸。
宋颂靠着椰子树叹了一口气,道:“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那男子面无血色,嘴唇白得几乎透明,他支棱起身子,问:“谁?”
宋颂总觉得他活不了几天,把秘密告诉一个将死之人也无伤大雅:“我哥,霁钺。”
男子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可是‘光风霁月’的霁,形似大斧的钺?”
他笑得更加肆意:“那是我儿,自然像我。”
宋颂抽了抽唇角:“我说怎么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他爹。”
他们一家四口可算让她集齐了,汩汩狗血溅了她一脸。
“我名唤文安慈。”
宋颂淡淡“嗯”了一声。
她对霁钺他爹可不感兴趣。
谁知文安慈竟主动提道:“你不好奇他为何不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从小便出去流浪?”
既然生父都主动“爆瓜”了,她就勉为其难的尝尝咸淡。
宋颂冲平静的海面扬了扬下巴,“还请您说快一些,毕竟等会儿你我还要接着逃命。”
许是文安慈心中郁结憋闷已久,一旦遇到倾听者便滔滔不绝的倾诉起来,完全不把她当外人。
“我并不想要他,当初让翎悯怀上他只是为了利用翎悯的母性和仁慈。我以为她有了牵绊后就能把重心从我身上移开,谁知她还和以往一样对我严加看管,根本不给我逃出去的机会!”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眸泛起泪光:
“后来她生下霁钺,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对她和孩子都不闻不问。直到西海苍王找到了龄山,她是苍的正妻,不得不跟他回去,她怕苍杀了霁钺,于是把他身上的仙根掩埋、灵力封存,连夜将他送出了龄山。我去本想趁乱逃走,谁知被苍发现,死于他手下。”
宋颂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这一家子人……着实都不太正常。
霁钺摊上这样的家庭,无疑是“天崩开局”。
她实在忍不住,便打断他:“你和翎悯不是相爱才在一起的吗?你为何总是要逃?”
文安慈嗤之以鼻:“爱?我是有多愚蠢才会爱上一个仙女?她可以长生不死,永享青春,而我只是一个年不过百的凡人,我拿什么和她在一起?”
宋颂没想到文安慈竟然这么通透,年纪轻轻就非常清楚“寿命论”的刀子有多痛。
那他儿子怎么就这般偏执呢?死死揪着她不放,就算做了鬼还要死缠烂打的纠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