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寇顾恩回过神,稍稍冷静了些,忙问道:“闰国大部队不可能这么快!定是骑兵先追上来了——探子何在?敌军有多少?”
亲兵回头大声答道:“不知道,派出去探查后方的探子都没回来!但大军后方已经乱了阵脚,怕是敌军人数不少!”
寇顾恩一咬牙:“快撤!传令下去,前阵步
卒往右翼拉开断后,掩护大军从西面撤退!”
“是!”
从高处看去,整个北羌军阵已经快乱得没了阵型,随着旗帜舞动将军令传递出去,与边营卒子交锋的士卒缓缓往东面拉扯,堪堪截住边营卒子的攻势,而其余大军则飞快朝着高丘西面奔逃。
高丘上,包长寿三人正远远瞭望着战局,见此情形,包长寿有些着急:“怎么办?北羌要逃。”
宋功业闻言也看了过来,年长的石公树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把军刀握在手上,他摇了摇头:“他们要逃,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两千人用脚跑着去拦十万大军?却不说怎么拦,就是追也追不上,况且面前还有步卒挡着。”
宋功业沉吟了一下:“壮士断腕的手段,看来北羌是打算牺牲这帮步卒来争取时间了。”
“能吃下多少吃多少。”韦尧点了点头,“
宋千总,速速传令下去,我们往北羌后方打,去支援叶总旗。”
“后面有多少我们的人?”夜色中宋功业根本看不清北羌大军后方的情况,只隐约能看到那里骚乱的军阵轮廓。
“一个。”韦尧闷闷答道。
宋功业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
“就一个!”包长寿把嗓门提高,“赶紧打过去!”
“是!”宋功业赶紧应了,沿着土隆往另一头跑去了。
…
一刻钟后,齐宴竹见到了叶北枳。
眼前的叶北枳已经半张脸被血污染红,身上有几处不显眼的焦黑,那是被电蛇舔舐后的痕迹。
叶北枳还是那副平淡沉默的表情,齐宴竹也
不打算在他身上费口舌,直接冲旁边的包长寿发问:“边营伤亡如何?北羌撤走多久了?”
包长寿抱拳答道:“回将军,幸好我们来得快,边营竟打算直接拦在北羌去路上,差一点就被敌军冲阵。两千卒子死伤百余,未伤筋骨。北羌以为我大闰大军来攻,慌忙中只留下两个营的步卒拖延,已被边营尽数剿杀,敌军大部队已经离开一刻钟,怕是不好追了。”
“哈哈,无妨。”齐宴竹骑在马上爽朗大笑,“便是要让蛮子提心吊胆,疲其军心,届时他们就算入了雁迟关,也只是一帮劳困之师罢了。我等以逸待劳,直接杀往雁迟关,等后面的步卒辎重大军汇合,便是雁迟关收复之日。”
叶北枳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坐在马背上等擦干净了刀,径直往前去了。
“叶总旗!”齐宴竹唤了一声,目光有些担忧。
叶北枳回头看来,盯着齐宴竹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齐宴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叶总旗杀敌废了力气,可在此休息,等后方大军到来。”
叶北枳沉默了片刻:“…等不起了。”
齐宴竹一愣,问道:“此话何意?”
“…北羌天人,顶多三日就到。”
说罢,直接策马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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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京城城门。
打扮成商队杂役的锦衣卫轻轻叩着车窗。
“笃,笃笃。”
空响声将苏亦吵醒,他听见锦衣卫在外面轻声唤着:“大人,到京城了。”
苏亦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撩开车帘,看见甬道内排着长龙,早起的农户,进城的商队,排着队等待城门守卫查验文牒。
“去知唤城守,我们不等了,速速进城。”
锦衣卫轻声应了一句,小跑到前面去与城守交谈,顺便从怀里亮出了令牌。
城守见后,讶异地朝马车看了一眼,连忙唤来了其他城守,吆喝着腾出了一条路来。
苏亦此番突然回京,原因无他——
左相樊少霖于半月前溘然长逝。
早在苏亦还未任东宫太师时,樊少霖对苏亦就一直多有提点,甚至自降身份主动交好苏亦,苏亦对樊少霖亦是一直执长师之礼。
所以于情于理,苏亦都觉得自己应该回来这一趟。
再加上凉州府已经安稳,北羌东路军溃退,冀北的北羌西路军无奈分兵北上驰援,剩下的部队在经过救援于世邦一役后已无继续南进的资本,可以说是大闰北部已经稳如磐石。接下来打仗的事情已是齐宴竹这个将军的职责,苏亦能做的已经做完,剩下的事情他需要操心的已经不多了
。
其实苏亦回来还有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他知道经过陈忠君那件贪粮案,陈勋已经对他有些不满了。卓不茹和林客标所代表的东厂和锦衣卫,可以说是苏亦能在朝堂搅动风雨的一对双刀,可这二人被陈勋一番狠狠敲打,如今已经有些使得不那么趁手了。而且据闻风听雨阁悄悄送来的消息说,陈勋最近对“苏党”很不满,似乎是想拿苏亦这一脉的官员开刀了。
这些日子来,苏亦时常迷茫,每每想起自己和陈勋,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把戚宗弼和先帝陈开名的身影重合。
他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走上了戚宗弼的老路。
苏亦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自己和戚宗弼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自己不在京城这些日子来,陈勋做的一切,都似乎再将二人的关系往戚宗弼的老路上推。
第747章 樊翁的信
“大人,大人。”车窗外传来锦衣卫的轻唤,将苏亦从沉思中拽回了神。
“何事?”
“大人,我们去哪儿?”
“去皇城…”苏亦揉了揉眉心,转念又改口道,“算了,先回府上吧。”
“是。”
京城街道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给苏亦带来了些许亲切感觉。
马车不快不慢,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停在了苏府外。
早有锦衣卫先一步回来禀报,所以于老太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等在了门前。
看到苏亦从马车上下来,于老太终于忍不住哽咽了,抛开侍女走上前来,双手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儿啊…”于老太把苏亦从脸一直抚摸到双手,“儿啊,你吃苦啦…打仗有没有伤着哪里?在外面能吃得好吗?你看看你这衣服,都旧成什么样子哩!”
苏亦轻轻抱着于老太:“娘,我好着呢,别担心
,儿现在是官老爷了,在哪里都吃得好睡得好。”
“那就好…”于老太激动得老泪纵横,牵着苏亦的手不肯放开,“那就好…我们回家。”
走在廊阁间,于老太转头吩咐侍女:“去,让后厨做点好的,老爷在外面受苦了,得好好补补。”
苏亦被于老太牵着,闻言开口道:“娘,我一会还要出去,先别让后厨准备吃食了。”
“又要出去?”于老太顿时紧张起来,“去哪儿?”
苏亦安慰地笑了笑:“先去樊老府上一趟,然后还要面圣。”
于老太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是了,我儿还要去见皇帝。还有那樊老大人,我也听下人说了。唉,可惜了,听说那樊老大人也是个好官啊…”
于老太忍不住又絮叨了起来,苏亦陪她聊了会,找了借口回房。
换上许久没穿的官服,苏亦出府上了马车,直奔樊府。
上了马车后苏亦就闭目养神,未发一言,直到车夫来唤,苏亦才睁开眼睛。
“大人,樊府到了。”
苏亦下了车,抬头看去,樊府大门两边还挂着白
布,大门紧闭。
苏亦走上台阶,亲自叩响门环。
等了没多久,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苏亦拱手:“苏立之前来拜会,劳烦通报一声。”
门房不敢耽搁,小跑着往里面通报去了。
过了没一会儿,府门打开,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迎了出来,神色恭敬。
苏亦记得他,樊翁的孙子,樊随云,是一名京城布商。
“见过苏太师,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樊随云一躬到底。
苏亦看到樊随云的手臂上绑着黑布,目光不由一黯,他扶起樊随云:“樊兄多礼了,快请起。”
樊随云起身后让开道路:“苏太师里面请,家中初丧,可至偏堂一座。”
苏亦跟着樊随云一起走进了府内,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请樊兄引路,苏某要去给樊翁上香…送樊翁一程。”
“苏大人有心,这边请。”
灵堂内,苏亦在牌位前恭敬行礼,将手中的香柱插进了炉内,然后盯着牌位久久不语。
樊随云悄然退了出去,过了许久才回来。
“苏某初闻噩耗时还在边关前线,得信后大感悲怮,匆匆回京,这一路更是自责,竟是未能见樊翁最后一面。”苏亦淡淡开口,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