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你也知道他最擅长借势…”戚宗弼若有所思,“这偌大个乱局,还有什么地方是能让他借势的?”
话说到这,苏亦眼前忽然一亮:“还真有!”
戚宗弼慢了一拍,但也忽然醒悟,猛转头看向苏亦:“…瓦刺。”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半天,完全把陈勋晾在了一边,陈勋听到此处,终于能插上话了:“瓦刺小国,这么多年一直在闰羌两国的夹缝里求生存,此次开战,我大闰亦未放松对瓦刺的戒备,仍有数万兵马驻守在相邻的国境上,想来北羌亦是如此,就算鬼见愁勾结瓦刺,但又能做什么?”
“非也。”戚宗弼摇了摇头,看向苏亦,“苏太师,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苏亦朝陈勋笑了笑:“陛下想岔了,鬼见愁不过
是江湖势力,还不格与瓦刺国合作。”说罢,他又看向戚宗弼:“如果我是司空雁,当然还是会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在背后推波助澜——如陛下所说,现如今两国都在戒备瓦刺,瓦刺夹缝求生动弹不得,但如果打破这个平衡呢?比如…突然有一方决定和瓦刺合作?”
陈勋恍然大悟,赞道:“善。”
戚宗弼抚须道:“没错,我估计司空雁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撺掇北羌与瓦刺联合,兵分两路同时发兵,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若让此计得逞,说不一定我们北部战线真的会溃败。”
苏亦长舒一口气:“但既然想通透了就不用那么担心了,要破局倒也简单,只需我们先北羌一步与瓦刺交涉,将瓦刺拉到我们这边来即可,无非是诱之以利,挟之以害。”
“此事不能耽误。”陈勋点头道,“应谷通应将军现在就正驻守瓦刺边关,我事后就下旨,命其去与瓦刺交涉。”
…
大羌王庭。
耶律止戈与寇顾恩在校场观骑兵演练。
二人坐在高台上,耶律止戈轻笑道:“这次我是听了你的,主动退兵,遏雁迟关,固守闰北边境,静候来年开春。当初大哥是如何给你的,我一样没有收回,大哥是怎么对你的,我也是如何对你的,也算是守了承诺。”
寇顾恩拱手笑道:“大王高义。”
“但明年这一战怎么打,你也好好想想。”耶律止戈眯眼望着台下的将士们捉对厮杀,“说不定我们的想法又能不谋而合。”
“自然是要好好考虑。”寇顾恩点头道,“闰国那个叫苏亦的倒是有几分智谋,之前是小瞧了他。不过如今这个档口,闰国内部尚在小股的乱军打闹,他们也会头疼,暂时也没心思来主动求战,正是我们休养生息的时候。下一站一打起来必然是持久战,再加上现在已快入秋,此时若是我们主动出兵,留给我们的时机不多,一旦到了冬季,大荒难渡,反倒对我们不利,所以等来年开春是最好的。”
二人正聊着,有人从台下噔噔噔跑了上来。
耶律止戈回头一看,只见来人又高又壮,往身前
一站把视野挡得严严实实,他无奈道:“熊罴,你挡着我了。”
来人正是望月罴。
望月罴几年前在望北关被雪沏茗打成重伤,耶律止戈对他好比义子,又请名医又用灵药,才算是把他救了回来,再加上他天生体格好,养了一年后便又生龙活虎了。
望月罴往旁边挪了一步,憨厚笑着:“大帅,咱啥时候出兵打闰国去?”
寇顾恩笑道:“望月将军又忘了,现在该改口叫大王了。”
望月罴瞪了他一眼:“你管我叫什么,我跟了大帅一辈子,那大帅就一辈子都是我大帅!”
寇顾恩干笑两声:“哈,望月将军还是这般耿直…”
耶律止戈挥了挥手,打断了二人争执,他对望月罴道:“熊罴,我知道你在凉州府失利,所以一直想回去报仇,但打仗不急于一时,我们等明年在出兵。”
望月罴急道:“明年?那哪里等得!”
耶律止戈诧异道:“怎么了?”
“嘿!”望月罴龇牙一笑,眼中泛着凶光,“罗汉军从闰朝送了密报回来,闰国境内反军势大,闰朝自顾不暇,我们的机会来了!”
寇顾恩瞪大了眼。
耶律止戈眉头皱起,盯着望月罴:“此话当真?闰国居然对付不了反军?”
“这有什么稀奇的?”望月罴不屑道,“闰朝土豺本就羸弱,这次能赢是运气好——听说那股反军自西往东进军,在闰国腹地拉出了一道大口子!”
耶律止戈望着寇顾恩,寇顾恩咽了口唾沫道:“虽然有些突然…但确实是个好机会!我们此时出兵,一来可以打闰国个措手不及,二来他们两头难顾,简直是送上门的胜仗。”
耶律止戈眼中精光闪烁,半晌后站起身来,豪气万丈一挥手:“那就出兵!”
第525章 暴起
伽蓝寺,断崖。
唐锦年双目无神,望着山下小镇上的众生百态,他面容明显消瘦了许多,眼眶深陷下去,他不仅连续五天不吃不喝,甚至都没有合过眼。
活佛又一次端来了饭菜:“生死不过一场轮回,你越是在意便越走不出来。”
唐锦年没有接话,眼神不见丝毫光彩,几乎没有生气。
活佛把碗筷放在唐锦年脚下,自己也盘腿坐在他身边,望着山下感叹道:“人有生死,傀儡机关却不会有这些烦恼,坏了修好便是,人死了就只剩一抔黄土。”
提起傀儡,唐锦年的眼珠颤抖了一下。
活佛眯眼笑了笑:“人本来就不如傀儡不是么?这是你自己说的,人有思想,有各种各样的
念头,有善恶,有好人坏人,有尔虞我诈,而这些对傀儡来说都不存在,傀儡只会听命而行,永远不会背叛。”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活佛的话飘散在风里,断崖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唐锦年终于开口了,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是啊,为什么呢…”
活佛微微一笑:“因为死去的是你在乎的人?那你是要否定自己吗?你最看重的终究不是傀儡?不追求传说中的活傀了?”
唐锦年这次又沉默了很久,半晌后才缓缓转头,看向活佛:“难道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活佛笑着不说话。
唐锦年自嘲一笑:“身为万人供奉的活佛,居然也会认为活人不如傀儡…”
“因为傀儡没有感情,所以它们听话,不会背叛,也不会死亡。”活佛说道,“生死生死,
傀儡既不会生,那也就没有死,活人哪里比得上傀儡完美?这是你贯彻了一生的信条,人命抵不上你一具傀儡重要。想想这些,还想不开吗?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你还有傀儡,还有活傀等着你,留下来,这些都是你的。”
唐锦年哂然一笑:“真不敢相信这句话会出自活佛之口,难道当了和尚就连感情都舍去了吗?”
“阿弥陀佛。”活佛口宣佛号,“出家人只是断欲,而非绝情。”
“那你为何那样说?”唐锦年冷笑连连。
活佛看着唐锦年,目光深邃:“不是我说的…我只是代为转达雪施主的心声。”
唐锦年愣了一下,转回头继续望着山下,他摇了摇头:“这只能算我以前的想法——自从我来了伽蓝寺后,这种想法就逐渐动摇了。”
“哦?”活佛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意。
唐锦年的双拳不自觉握紧了:“自从那日你
告诉了我…那个噩耗,这五天我想了很多…”
“否定自己?”活佛歪了歪头。
“我之前也以为傀儡会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唐锦年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但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不是,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比追求还重要的,所以我…”
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乎已经是喃喃自语了,活佛也不得不倾过身子凑近了去听。
唐锦年埋着头,身体在微微发颤,活佛几乎已经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忍不住又凑近了些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啊…”唐锦年压抑的声音仿佛是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在低声嘶吼。
唐锦年忽然抬起头,凶狠的目光猛地落到了活佛身上,那眼神让活佛心头猛跳——
“我必须走——!”
绷得笔直的手指在活佛眼中迅速放大,就连空气都产生了扭曲!唐锦年忽然发难,截江一指
不带丝毫犹豫,直刺活佛眉心!
“嘭——!”指尖与眉心瞬息触及,猛烈的风压从接触的地方爆发出来,吹得二人衣衫猎猎作响!下一刻——
活佛的身影倒飞,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足足退出十数丈才堪堪停了下来!
“呵…骗到我了。”活佛的笑声传来,他闭眼摇头:“五天没吃东西了,你在这个时候发难,太不理智了。”
断崖边,唐锦年已经站了起来,深陷的眼窝内那双眼睛闪烁着决然的凶光,因为长期没有进食,他的身子有些摇晃,但全身的气势正在疯狂攀登,看不见的气流围绕着他旋转,身边的落雪被卷起,撕碎。